无论是陷入昏睡的沈琼还是强打精神的周九良恐怕都没想到,在他们回到北京这个晚上,孟鹤堂特意约了栾云平出来喝酒。
就如同那两人本来也都不会知道,话题的主角当晚在医院中度过了难熬的一夜。
孟鹤堂约的位置是家他们常去的小炒店,知道会喝酒特意没有开车来。
栾云平比他晚到了几分钟,握着把扇子走进来时见到孟鹤堂的模样,
栾云平好嘛,你这是被谁霍霍了?
正兀自发呆的孟鹤堂听到这话只苦笑着摇摇头,
孟鹤堂栾哥,刚散场过来?
栾云平这不废话嘛!
栾云平也就是你,换了别人我可不来。
两个人斟满的啤酒杯碰了碰,一饮而尽。
栾云平我听师父说了,你遇到那事儿啊,啧——
栾云平张伯鑫那人啊,就是好面儿,情商还低。
栾云平别往心里去,犯不着。
孟鹤堂也不单是那事儿。
孟鹤堂感觉卡在嘴边儿的话有些羞于启齿,只能又一杯酒灌下去,似乎借着酒劲儿,才多了说很多话的勇气。
孟鹤堂琼姐儿,她是一个永远理性至上的人吗?
栾云平抿了口酒,又塞了口菜咂咂,才答道,
栾云平她是一个不会让自己犯错的人。
孟鹤堂...犯错?
栾云平说事事讲求完美有些夸张,但她永远不会落人口实。
栾云平注视她这么多年,可以说是将她的事桩桩件件看在眼里,年轻时还羡慕人家处事周全,年纪大些了倒是心疼她更多一些。
她舞台上看着肆意潇洒的做派,舞台之下却是一个时刻约束自己成了习惯的性格。
栾云平不过,你问这干什么?
孟鹤堂您回答我这么痛快,肯定对于我也是有数的。
栾云平那有没有数,也得你说了,我才知道啊。
孟鹤堂栾哥,我跟琼姐儿,说开了。
栾云平拿杯子的手顿在空中一瞬,只那一瞬,孟鹤堂没有看出来,便被他后续碰杯的动作遮了过去,
栾云平我特别好奇她那刻的表情了。
孟鹤堂似乎也想要回忆出难得打破她冷静外壳的那幕,但比起在阴暗通道中被他的拥抱遮的严实的那个片段,还是她反过来对他说“抱歉”那刻更让他——
刻骨铭心。
她自己或许都不知道,她脸上不自知流露的歉疚、嘴上状况外呢喃的抱歉化作利刃,冲向他。
明明困积的负面情绪让他压抑的厉害、封闭的过分,让人奢求的只是一把刀把这闭塞的口袋戳破,哪怕一个孔,至少能够透气。
可让人奇怪的是,她既是封闭人的口袋,又是看似能将人拯救的刀刃。
这是最温柔的刽子手了,她慷慨地在口袋上戳了下去,还会以百分之百的耐心留意不要伤害口袋中困住的人一分一毫。
然而孟鹤堂一想到他的人生或许已经因那多年前的片刻困窘的退缩而变得黯淡无光,他就怕了。
于是当时当刻孟鹤堂长叹一口气,在心中道了声‘傻子’,
孟鹤堂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他明知这是沈琼的习惯,她将这些都看作自己为人处事的不妥帖,还是固执问道,
孟鹤堂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傻子。
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说的是谁了。
孟鹤堂自虐地反复琢磨,让一个绝无亏欠的沈琼,发自内心感到愧疚——
孟鹤堂啊孟鹤堂,真有你的。
是啊,可真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