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他不再幽深,是明明白白地惶然无措,脊背弯成一道雪白的弧,像被人抛弃的小兽。
分明是我被利用,他倒委屈上了。
“你看看你,再看看我。”
枕在膝上的手仍攥着碎物,他抿抿唇,赤红自掌纹溢出,在袖口绽了朵梅。
我叹息着取出碎簪,挨着他坐下,以灵力修好了它,对向窗,一尾盘龙衔着朵霜,晶莹温润,美极好极,剔透着款款的深意。
解去莲冠,青丝散开,软滑得像小乖乖的皮毛,簪挑起又挽上,衬得发乌玉青,人跟着也舒朗起来。
“小鱼仙倌,你都变得不像你了。”
微张的手心儿不复冰凉,原来是血暖热了它,我握上它侧过身,自那深渊中探到了零星的光隙。
“我呢,也不是当初的自己了。”
“觅儿。”
心口撞得湿疼,扑在我身上的人儿拥得很紧,他低低地闷声啜泣,灵息穿梭在腮边和脖颈,暖烫得吓人。
“觅儿,觅儿…”
大雾四起,溟濛着落到了肩头,远处有人急急唤我,不太清楚。
鳞甲浮出水面,珍珠一样的光泽,先是尾,后是身,漂亮得不像话。昙花开了,不及他的三分美。
或许昙花一直是美的,可惜开场太晚,珊珊来迟悄然绽放,以至于错失了良机。
一切依旧是未知,前路多歧,我到底该如何呢?
“我会爱你的。”
一丝流星划过,我听到耳旁语无伦次的哽咽。
“我会很爱你,觅儿,我错了,我是真的爱你,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才好,我只剩下你了…”
原来,船犹在,渡江的不只我,还有另一人。
原来,我身后的人乃是生死相依,而河对岸的人,与我注定情深无缘。
峰回路转又见天,柳暗花明万木春。
凤凰,也许这便是命吧,缘来缘去终会散,花开花落总归尘,你我之间的爱恨嗔痴,也该了结了。
我抚上窝在心口毛茸茸的脑袋,舍去不舍,那处的痛少了些,轻松了许多,也安定了许多。
若说是错,当是真的错了。
……
“没想到,你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
我看着她,被锁仙链捆缚住了真身,似乎挣扎过,洁白的孔雀羽掉了许多根,明亮艳丽的凤目失色无神,恹恹地垂着眼皮。
“锦觅!”
那鸟头忽然冷冷凝向我,它狠厉地大张开喙,翅还想着扑棱,奈何被水灵压制了回去。
“不过是有人给你撑腰罢了,失了他的庇护你什么也不是,锦觅,是你,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该死的人是你!”
咒骂不绝于耳,一如废天后,明明犯罪的是她们自己,可似乎错的是我。
先是荼姚,后是穗禾,爹爹,娘亲,临秀姨,害了你们的人,孩儿一个都不会少。
“公主大可放心,我会活得好好的,反而是你,魔后未当成,却成了天界叛党…”
我讽刺一笑,冰凉满面。
“不过是没过验心石,堂堂一族公主,魔界准魔后就被弃人如敝履,数年心血付之东流。”
她终于惊惶,大睁开眼,幽怨地死不瞑目。
“而我,即使付出了所有,也得不到他的原谅。”
我等啊等,等了好久,可惜错过…再无可能。
无一胜者,我们二人无一胜者,终归于那人的刚愎薄情,他从来都是予取予求,唯有失去才懂得珍惜。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你当年杀我爹爹报复于我,手染两位上神神血之时,就早该知道'自作孽,不可活'是何意了。”
我转过身,即要离开这腌臜的牢笼,身后骤然发出哀鸣,震得我耳目恍惚,不知怎的全身上下抽疼起来。
“锦觅!”
锁链哗啦啦乱响,我听到了重物跪地的声音。
“锦觅…”我回头,那仙子发髻凌乱,身上尚披着件残破的婚服,然而其实什么都无,只剩下了狼狈和哀求:“求你,求你…”
“你替我恨他!恨他!”
她恶狠狠地瞪我,静了须臾,忽然几欲发疯地挣着缚仙锁,手腕滴下朵朵玫红,比魔头还要可怕。
“旭凤,我诅咒你夜夜梦魇加身,哈哈…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为所爱唾弃,永世为魔,和我一起下地狱,陪我一起…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