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鸦青色的天空中时不时划过一道麻雀的清啼。
陈辰和宋寅语两人骑着破电瓶车,晃晃悠悠着穿过城市阑珊的灯火。
当他们抵达记者社时,记者社门前的灯早已熄灭了。
“这些家伙可真够清闲的。”宋寅语一面嚷嚷着,一面下了车,朝记者社走过去。
看着宋寅语气势汹汹的样子,陈辰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哎老宋,你倒是等等我啊。”陈辰赶忙下了车,紧紧跟着宋寅语。
倒不是陈辰害怕,只是宋寅语性子急,容易误事。
几年前,宋寅语和陈辰作为被告证人出席法庭。当宣布被告被处以死缓时,宋寅语气不过,差点儿就冲过去朝着法官破口大骂。好在陈辰及时拦住了他,否则结果不堪设想。
这些年,得亏有陈辰帮衬,否则宋寅语不知道该进几次局子。
记者社的门口坐着一个青年,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圆框的眼镜,脸上仍带着几分书生的稚嫩。
宋寅语走到青年面前,没好气地说:“你是这个记者社的?”
青年抬起头,见眼前一个壮汉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顿时脸吓得惨白。
“啊……我……我是……请、请问您是哪位?”
“我们是……”宋寅语刚想表明身份,就被陈辰打断了话:
“我们、我们……我们是贵社的忠实粉丝,敢问您贵姓?”
青年愣了愣神,接着便得意起来,“我是记者社的副社长许子桐,你们阿桐就行。”
陈辰自然地答应了一句:“好的,许副社。”
陈辰这一声“许副社”直接把许子桐捧上了天。
许子桐年龄小,在来记者社也没有很长时间,却“上位”当了副社长,自然是有很多老前辈不服。许子桐刚上任时,也有一些晚生称呼他“许副社”,但后来在一些老前辈的煽动下,社里都开始管许子桐叫“阿桐”,甚至有些人开始怀疑起许子桐和社长的关系。许子桐刚毕业没多久,意气风发。好不容易混上了副社长的位置,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尊重,自然是十分失落。
而如今,眼前的这个陌生人,却称呼自己为“许副社”。这不仅让许子桐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更让他对眼前这二人的好感有了质的飞跃。
许子桐双颊微微发热,可他现在再怎么得意,也只得按捺住心中的狂喜。他微微仰起头,方才紧绷的身体也略微松懈下来。
陈辰见状,两眼一亮:对方很吃这一套。
他连忙趁热打铁:“不知许副社可否愿意带我们去看看贵社的新文章?”
“请等一下。”说罢,许子桐打开记者社的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宋寅语顿时看傻眼了。他低声道:“可以啊你,臭小子。”
陈辰道:“你看他,应该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涉世尚浅,这种孩子给两颗糖哄哄就好了。”
“臭小子还装成熟。”宋寅语笑道,“你也没比他大到哪去。”
陈辰道:“心理成熟。”
陈辰十七岁就停学回家,成了社会上的混混,要是不成熟点,估计早成了鬼魂。
许子桐抱着一沓厚厚的报纸走了出来。
“来了,”陈辰用胳膊肘撞了撞宋寅语,压低声音,“学着点。”
“好了,都在这了。”
陈辰随手翻了翻,“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
“都是这周的,”许子桐道,“都是这周一些的新文章,以及有一份是刚定稿的。”
“哦还有,”他突然认真地看了看四周,放低声音,“还有几份是被删除掉的,社长没让发,我看在你们一片赤诚,偷出来给你们的……”
“太感谢您了!”陈辰猛地握住许子桐的手,声情并茂地说,“能见到您本尊,我已荣幸之至,更何况还拿到独一份的报纸,实在是三生有幸——”说罢,还假惺惺地抽泣了两声。
许子桐连忙客气道:“啊——不至于不至于。”
看到陈辰浮夸风的演技,宋寅语忍不住背过身偷笑。
许子桐注意到宋寅语颤抖的肩膀,问道:“他怎么了?”
“他啊……”陈辰嫌弃地看了一眼宋寅语,“大概是感动哭了吧。”
许子桐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噢……”
陈辰挑出最新的那一份,草草看了几眼。忽然,“范德再次纵火”几个字映入了陈辰的眼帘。
“您可否讲讲这个是什么时候的事?”
“噢、这个、这个……”许子桐心顿时有几分心虚,“这个是社长写的……我也不太了解……”
“这样啊……”
“不过……”许子桐顿了顿。
陈辰竖起耳朵,“不过什么?”
“听社长说,前段时间C区中心校再发火情,社会上的声音都指向范德,所以他就着社会风向……就……写了这个。不过听医院里的人说,范德一天天可安宁了,不是吃饭就是睡觉……”
“他在哪个房间?”
“貌似是心理科的302……你问这个做什么?”
陈辰道,“没什么,只是见报纸上似乎没写。”
宋寅语凑了过来,“学校的火情又是怎么回事?”
“啊这个……”许子桐想起这个男人先前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由得紧退两步,“这这这……我不太清楚……不过,听社长调查说,也是因为汽油点燃,作案手法和当年范德的很像……”
“实在太感谢您了。”陈辰朝着许子桐深鞠一躬,“这些报纸……多少钱?”
许子桐一摆出副大度的样子,挥了挥手,“送你了。”
“谢谢您!那么就告辞了——再会。”
“再会”
陈辰、宋寅语二人离开记者社,向医院行驶。
一路上,宋寅语不停地打趣陈辰
“你刚才的表演——满分要是100,我绝对给个101。”宋寅语拍了拍陈辰的肩膀,“你可真是厉害。”
“没什么,”陈辰的目光忽的暗淡下来,“习惯了吧。”
宋寅语安静下来,不再说话。他知道陈辰的遭遇。
他突然觉得,也许自己就不该拿这个开玩笑。如果陈辰真生气了,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好。
他知道陈辰大概是陷在回忆里了,也不好大扰他。
空气安静了下来,夜色在幽静中爬上了天空。
“有点迟了,”宋寅语开口打破僵局,“要不先找个宾馆住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