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胸口就压着他的侧脸,他感觉得到太子有力均匀的心跳和身体的温热,甚至一低头就可以触碰到他的发丝。
梅念卿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呼吸较为困难,胸口起伏却尽量保持平稳。
确定没事儿了,他才小心翼翼伸出手想把他的脑袋从自己身上拿开,鬼使神差地,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又有点舍不得拿开了:纤长的睫毛蝴蝶似的,轻轻覆盖在他的眼睑上,勾勒出两条好看的曲线。两片淡粉色的薄唇紧抿着,嘴角似乎有深色干涸血迹,但不影响他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跟平时英姿飒爽的太子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很难让人想象到他这副样子。
他的呼吸是纯净的细长的,几乎无声,指尖甚至能感觉到一团若有若无的热气,像秋天叶间晃动的阳光,又像春天飘浮而过的游丝,偶尔也会有微微的喘气,但很快就会恢复到平稳的节奏上。他的脸被光照的毛茸茸的一圈,发丝呈棕金色,那样子,好像一个婴孩,睡的很熟很深,似乎还能听到咯咯的笑声,大概真的是累了吧,眼窝处还晕染着极浅极淡的淡黑。
于是他默默把手收了回去,驱散开想要捏他一把的念头。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在一片头昏脑胀中逼迫自己沉淀下来,他从光线亮度估摸着已经是五更天,自己昏昏沉沉躺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怎么回来的,八成是这个家伙把他带回来的——那他估计也累的够呛,睡的这么死,看在那天的情分上,就先不去吵他等他自然醒吧。
于是等着等着,自己也快睡着了。似睡非睡中,上方的身体似乎颤动了一下,但又停止了,仿佛对方是突然醒来,疑惑自己趴在哪里,随后他便觉察到对方是是真的醒了,在弄清楚自己在哪里之后,他能感觉到对方微微发颤的手臂,大概不敢想象发生了什么。
他的身子极轻极轻地抬起来,身体上的重量和温热从上方离开,令他呼吸都顺畅了许多,但他仍迷迷糊糊喊道:“谁?”上面的稀稀碎碎的声音马上就停下来了,代替的便是一个温和的声音:“不要怕,是我。”即使他想清嗓子掩饰自己的紧张,他因发颤而微微沙哑的声线却遮掩不住内心的情绪。梅念卿只是咕哝了一句什么,便翻身继续睡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的不是乌庸国的场景,而是君吾。自从他来到这个圆点重新开始后,就从未再见过他。
君吾和他面对面站在一片仿佛经历战争后焦土上,狂风吹得他衣袖翻飞,他脸上满是不悦,探究性的眼神盯着梅念卿:“你还滞留在这里?”梅念卿瞪着他,感觉到了他的怒气,还没有动作,他略带同情甚至嘲弄的滋味又道:“天真,难道真认为你能改变什么?”梅念卿突觉喉咙一紧呼吸困难,君吾冷眼看着他,双眼发黑中重影的君吾抛给他一个背影和一个淡淡的声音:“好自为之吧。”
隐约中,感到冰凉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随后便是手臂也一凉,仿佛衣袖被扒开了,他也刚好在梦中似乎是濒死的边缘,随之一吓猛地睁开眼。
他心里一阵纳闷和恐慌,还吓出一身冷汗,本来还想踹过去,头脑清晰后因为养成习惯看了一眼收回脚,心道好险好险,旋即坐起来道:“干什么啊?”太子也坐在榻沿上,把他的袖口卷到最上面,又拿出一个乳白色的小瓷瓶,淡声道:“换药。”他这才想起看自己的手臂,真的可以说是惨不忍睹,尤其是手腕处,一片青紫,手腕下面便是一道清晰硕长骇人的血痕,使人瞬间能联系到血丝飞溅的画面,不过已经结痂了,呈暗红色。到小臂处还有两个针眼似的血洞,血洞处有一道结痂的十字划痕,看来是处理过。那里的血液已经呈紫红,还有许些未干涸的深紫色的血渗进衣服里,弄得那一片都是涂炭的血迹,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腥味儿。不过那俩血洞下面就紧紧绑了一条白绫,血液不易流通,所以他才感觉到手臂酸胀无力。
缕缕刺鼻的药味飘了出来,他皱了皱眉,还是不喜欢这味道。不容他选择,太子小心翼翼解了好久才把那白绫扯下来,被白绫绑过的地方呈现出道道白印,他把瓶口贴紧并拢的二指,梅念卿看到那二指上还尚有浅浅的牙印,有的地方还有结痂的痕迹。
还没搞清楚这牙印是怎么来的,小臂处就炸开一阵接一阵的刺痛感,清晰地感受到液体进入血液的刺痛的清冷和手指的温热,他面无表情地承受着这疼痛,要说痛,还真没有他梦境中两千年经历的要狠,这点上药的痛相比起来不算什么。
太子一直在注意他的神情,见他这样还以为他已经痛的麻木或神经系统出故障了,却没有往他“身残志坚”的方面想,加大力度道:“痛吗?”好家伙,这一加大的力度差点把他手肘扭断,他“嗷”的一声,叫道“疼疼疼”,太子才转到原来的力度缓慢在他手臂的伤口的关节上推拿。
梅念卿还没开口,他就自顾自地低声道:“…你一回来就发烧,断断续续烧了四天。烧的厉害的时候一天就五六次,其他时间都是昏睡着。一复发就浑身战栗,身体滚烫滚烫的,药也不喝,还不让人碰。”
顿了顿,他塞好瓶口,又补了一句:“而且一直神志不清的说些听不懂语言,整条手臂都是紫的,看来中毒中的不浅,给你上药也被踹开,非的要死死摁着,”
他很有礼貌地没有把“你还咬人”说出来。但他肯定是细致入微观察照顾过的,说出来却轻描淡写,那语气,好像自己只是汇报情况讲个故事一样。但梅念卿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体,他生病的时候绝不会那么安安静静就任人摆布,太子这是花了多大力气,中途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一醒来恰好和太子睡一张榻,自己手上的青紫,他嘴角的血迹和手指的牙印活像在原始森林求生又是怎么回事,这些他都能摸索出个大概来。
把全部串联到一起,他的心头涌上一股歉意,这歉意像是一只扑腾的鸟儿,在他心中不停地煽动翅膀,企图提醒他什么。
他带着这愧意,拉好衣袖道:“多谢。”他真的不知道除了这句感谢他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似乎这种人情债就是他的软肋,一到这种时候一向心如止水的他也会经不住,也会清风过水面般泛起淡淡漪涟,留下感动,和感谢。人情毕竟也是有冷暖的,扪心自问他是何等幸运,千年风霜冷暖尝尽,重拾往昔的轮廓,云深一梦身侧仍留是旧人。
“多谢倒不必,你我之间说这个有什么意思。不过——”
见他就要翻身下来,太子一把按住准备像兔子一样窜下去的他,警告道:“以后有什么事必须都先经过我的同意,不管发生什么,必须服从我的第一指令。”
梅念卿急的要蹦起来,他站好拍拍衣服,脚踝扭了一下,才想起之前那只腿。但他不以为意,反而对这件事不悦道:“特殊情况除外。”太子想了想,依旧坚持己见道:“不,就按照我的。”
梅念卿“嗤”一声试图争点主权:“凭什么让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就不,你能把我怎…”
还没说完他就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霎时一变,果不其然,太子悠然自得地从袖口取出四大叠牌纸,慢条斯理道:“现在,它们是我的了。”如果有一种能让梅念卿第一眼就想打的人,那非他莫属。是可忍孰不可忍,梅念卿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在他面前抢他的牌,此刻他手指怼着太子的鼻梁质问道:“你在教我做事?”太子也用智慧(障)又有点鄙视的语气反讽道:“我在教你做人。”
这还能行?!威望何在?!他二话不说把道袍扔一边,抡起袖子就扑上来,丝毫不讲情面。
由于梅念卿是站着的,太子是坐在榻上着的,他本想打个滚什么的缓冲一下,但已经刻不容缓,于是急忙向后退却。眼看着就要逼退到墙角了,他一咬牙抽出一叠握在手中抵在梅念卿眼前,像是紧紧攥着护身符一般,他带有几分威胁道:“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要不是没用力这叠牌哪还容得他一握?梅念卿老谋深算,没有马上停下来,毕竟对他太了解了,他要做什么不会做什么接下来怎么做自己心里都能摸个大致。反正诛心不在,他可以为所欲为。按常理说太子不能动也不敢动他,踹也不敢踹打也不能打,这榻就这么小块地方,束手束脚,天时地利人和,满了!
他正以天王盖地虎之势压过来,满脸的志在必得,眼看着眼看着就要得逞了,眼前的那个人却面无惧色正面迎上,顷刻一只手就游蛇窜出般紧紧攥住梅念卿的两个手腕往上掰,扭到头顶以上,手指伸展着,像一朵曲折的纸花。
这不合常理,也出乎他的意料,虽然没有掰骨折,但至少也让他止住了。现在反倒是他是被压住的了,太子微笑道:“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忘恩负义。跟我比?练个两千年再来吧。”
这副笑容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好像下一秒就能把你活剥了扎稻草人一样,跟君吾的笑容吻合程度把梅念卿吓到了,他试图挣扎,倒还有点效果,但反倒被压制的更紧。他的手腕被勒的又紧又痛,慌乱挣扎中膝盖一下子上屈,无意间顶到了他什么地方,对方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梅念卿也不管了一看时机成熟便趁机使劲抽出一爪子拍在他脸上,详情可参考八爪鱼死死扒着脸,手掌抵着下巴往上顶,这样一来他“腹背受敌”,一松手倒被他反过来挟持住了。
打脸。
史诗级打脸。
梅念卿手臂间紧紧勒着他的脖子,现在他们的位置掉了个,他也微笑道:“两千年?嗯?”。详情可见挟持人质一样的动作,一旦他用四成力以上,对方要么被他勒的半死,颈椎骨断裂,下身瘫痪,选一个,或者全部。
这次他没想这么样,因为手臂受过伤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他想速战速决,他看不到太子此时此刻的表情,另一只手就伸出去这里摸索那里摸索,却愣是摸不到那几副牌,鬼知道牌到哪去了,刚才攥在手里的那副也摸不到。
于是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伸出上半身扒在对方身上,浑然不知另一只手臂的力道松弛下来。
犯罪嫌疑人梅某还没一摸到底就露出了破绽,被害者开始了他的反击——只见他一只手迅速攥住罪犯的手腕,以惊人的力道和惊人的速度把罪犯的手扭成一个弧型,这就是正道的光,罪犯也不示弱,哦,你看啊,他的手肘……
一来二去,二人又开始了往日的对峙模式,就连分馒头
“你的好像多了点。”
“能饿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梗来的,有参考:
仙乐国——
梅念卿:“太子殿下,你已经第三遍错这道题了,我他么…真想拿等高线勒死你。”
谢怜:“师父师父,可以拿蓝色的等高线吗?”
风信:“气抖冷,粉色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梅念卿点点头:“这次我们不抄道德经,黄帝内经,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