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ho截断者

“他们说我理应葬于那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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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Echo/截断者」

破败的钟楼顶层，黑发的少年背靠在冰冷的墙壁，脸色苍白，鲜血从他的心口处汩汩流出，染红了雪白的长风衣。那里有一道撕裂的伤口和一把穿透心脏的长剑。

亚伦·雷瑟奥·霍尔贝克，艾希礼的哥哥，死于三年前的艾兰登战争。

夜风穿过回廊，灰发的少女摊开手心，霍尔贝克的族徽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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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希礼的名字，意思是白蜡树、小树林、住在小树林里的人。来自一个叫做英格兰的陌生国度，源自“灰树清除”的地名。讽刺的是，被神谕赋予这个名字的霍尔贝克家族独女，是个灰发红瞳的三无孩子。

无口、无心、无表情。的确如此。

郊外的篝火撕破云霞，落日一点一点从房屋的边角坠下去，染了整个天帘的暮色。杜拉洛城的暴徒用点了火的啤酒瓶砸碎玻璃，闯入写字楼，当场枪毙了举起双手蹲成一排的人。

昨日的报纸刊登着迪兰塔的政变。羽毛笔和半杯咖啡压上纸页，窗台上的无尽夏开得正盛。数个星期前，一封由主城奥罗斯特发来的密报召走了父亲，半天之隔，封城令接踵而至。

女仆为她点亮烛台，摆好印着家族纹章的银质餐具。晚餐照例是栗米汤、烤鳕鱼、奶油炖菜和蘑菇鸡肉芝士焗饭，还有巧克力布朗尼圣代。艾希礼做完饭前的祷告，开始了只有一个人的晚宴。

画像中的母亲盘发端坐，一席天鹅绒礼裙，膝上放着一本挡住名讳的书。艾希礼看向她的裙摆，那儿绣着几个单词——她至今没想明白这串词与母亲有什么联系——只能依稀辨认出最左边的“S-T-A-R”和最右边的“T-I-M-E”。

她的母亲，凡妮莎·德瑞劳拉，去世于新历433年。那时候，艾希礼刚学会弹奏第一首歌。她抚摸钢琴的琴盖，惊讶于黝黑的金属能映出自己炯炯的眸，却不像预言中那样被灼伤。

人们说，红眼睛的孩子上辈子一定因火刑而死，是强大而美丽的魔女，蛊惑人心。

人们说，灰发的孩子必然触犯神则，由神明亲自从天空抛下，下落之路铺满惩罚，得以生出一头黯淡无光而毫无生命意象的灰发。

她敬爱的兄长，黑发金眸。年少已屡立军功、受人爱戴，却在人们无知的赞美和泛滥的推举提名中，被拉进了战争的坟场。新历442年的艾兰登战争，在与北境接壤的艾兰登城，三十万普里维战士在瘟疫暴起、高地失利，四面设伏、切断补给的种种困难中，面临五十五万的敌军。

仅凭英雄堆砌的身份和身后疯狂而渴望胜利的人群呼声，战斗至最后一人。那人将讯息传递给皇室后，便死在了种满百合花和铃兰草的迎接典礼前。

那是一场必败之争。

缄默的鸟群见证，骄傲的荣光见证，年幼却经受两位至亲去世的艾希礼见证。

久远而清醒的黄昏下，黑发的少年收起佩剑，前来送花茶的女孩眨眨眼，少年蹲下揉了揉她的脑袋，微笑着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会背负我所背负的。”

“哥哥？”

“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拿起剑。”

“剑——是为了杀戮而铸造，为了荣誉而佩戴，为了尊严而握持，为了名利而坚守。”

“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接触这些。”

女孩成为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打翻了花茶，抛下了礼仪，不顾一切地去怀抱面前消逝的人儿，祈求着一次有温度的相拥。

然而她只抓了一怀旧日的泡影。

人们说，她从未哭过，也从未笑过。她像一个木偶，一个戴了面具的木偶。

但没有人知道，贵族学院的一位女孩在众目睽睽之下泼了她一身冷水，用傲慢的语气说出“冷漠的家伙，这是你应得的”的时候，艾希礼被发丝遮住的嘴角，有了弧度。

也没有人知道，为亚伦守灵的那天晚上。少女捧着一串蜡烛，半跪在地面，眼神在明明灭灭的火光摇曳中，微微颤动了一下。那是她第二次发自内心地流下眼泪。

人们说，她是害死母亲和哥哥的诅咒。

人们用惋惜的语调妄论：如果代表霍尔贝克家族参加战争的是艾希礼，就好了。

……

人们说，她理应葬于那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