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羞怯

　　 苏云心又费了很大力气才把独孤擎的长袜脱下来，那是一双男人的大脚。坚定有力，仿佛脚下踩着的是他的整片国土。

　　 修长的脚上布满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想必是小时候留下来的，苏云心不由得想起无意间听到过的，有关他是被狼群养大的传闻，心中滋生出一种异样的情绪。

　　 但就是这样一双布满伤痕的脚，却让她第一次从男人的脚上感到了属于一个男人的迫力与尊贵。

　　 “有什么好看的吗？”独孤擎语气中带着一种不悦，他知道他是在看自己脚上的伤口。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他去想他是被狼群养大这一事实。之前他并不觉得有什么耻辱，然而，现在，他就是有这样一种排斥感。

　　 “没、没有……”苏云心知道他在介怀些什么，慌忙收回目光。光是看着他的双足，她的脸就忍不住红了，心跳也快了几拍。

　　 气氛忽然间变得凝滞起来，她连气都不敢大声喘，生怕自己一动，就惹得他不高兴。

　　将双足伸进泉水里，一股清凉感顺着双腿一直蔓延至独孤擎心里。心头的火气，也降了些。他望着湖面，一群小小的银鲤正甩着尾巴摇曳而来。

　　 他正想踢开它们，却发现它们停在了苏云心脚边，似乎非常喜欢他，不停用小小的嘴去亲吻露在水中的小腿。

　　 独孤擎眸光微漾，竟然连鱼都喜欢他？他究竟有什么魔力？他微惊，转头看他。

　　 他正笑吟吟地和水中的鱼儿嬉戏，不时用手拨动浪花，鱼儿则更欢快地在他脚边游来游去。“咯咯……好痒……”

　　他嬉笑着抬头，目光正好与独孤擎对上。那清亮的双眸，清丽如仙的笑容令独孤擎心神一阵荡漾。

　　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心上，闷闷地，喘不过来气来，悸动感却越发清晰。全身的细胞也脱离了掌控，有种难以抑制的冲动。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灿烂的笑容，如一道明媚的彩虹，点亮了他的视线，撼动了他的心，让他久久无法从这震惊中回过神来。

　　 只是，这笑容在与他目光交接的那一刻收敛了。苏云心别过脸，避开他突然灼热的目光，那令她感到非常心慌，好像自己承受不住。

　　 他的笑容令独孤擎越惊艳，消失时就让他越气恼，非常愤怒。

　　 该死！一群鲤鱼可以让他笑得如此开心，面对他就要迅速收敛笑容，他就这么让他讨厌吗？讨厌到连笑容都吝啬于给他？

　　心中的怨怒一点一点地顺着血液流向独孤擎的骨髓，使他的身体逐渐冰冷起来。

　　 他原本毫无表情的脸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一般阴沉下来，阴鸷地目光僵硬地移至正在苏云心脚边撒欢的银鲤上。

　　 而那群鱼儿还不知道即将什么事，仍欢快地摆着尾巴游来游去。

　　 独孤擎突然抬腿用力一脚踏下，受惊的鲤鱼慌忙四处逃命。

　　 眼看着一脚又要落下，苏云心惊叫着拉住独孤擎。“不要……大王……”

　　 独孤擎冷哼了声，甩开他的手，那一脚却没有踏下去。他轻蔑地勾唇，“不过是一群鱼而已，你这么紧张做什么？”看他紧张成这样，他竟有些不忍。

　　 “鱼儿也是有生命的，大王不能这么残……”冰刀般的目光扫过来，苏云心慌忙停嘴，惊恐地望着他。

　　“你是说，本王残忍？”独孤擎的眼眸燃烧起怒意。他是残忍，但对他，他可谓仁至义尽了了！他，未免也太不识好歹了，真是不知死活！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即使是，她也没那么大胆子当着他的面说，苏云心暗想。

　　 他讨厌她就讨厌她，难道就连鲤鱼也要无辜受到牵连吗？连对柔弱无害的鱼都丝毫没有怜悯之心，更何况是人了。他生姓残忍，有谁不知？只是不敢说罢了。

　　 不想再和他争论这个，独孤擎以一声冷哼收尾。

　　 清澈的泉水里已见不到一条鱼的身影，苏云心洁白的双足越发显眼，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玉石般的光芒。

　　 独孤擎皱皱眉，“你的脚怎么比女子还小？”

　　 “嗯？啊？这……”苏云心嚅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个子也这么小，又没有喉结，弱不禁风的，哪像个男子。”

　　 “奴才自小体弱，所以才……”

　　 “是够弱的，但胆子倒不小！”独孤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若非你们天朝的女子素以娇羞闻名，个个足不出户，本王真怀疑你是个女子。”他拿起他的手腕来回打量，“只有女子才会有这么细皮嫩肉的一双手。”

　　 这原本只是独孤擎的一句无心之言，却引来苏云心的强烈反应，她慌忙抽回自己的手，忙不迭说道：“奴才是货真价实的男子，怎么可能是女子呢……大王不要开这种玩笑……”

　　 “本王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这么大反应做什么？”他不寻常的反应倒让独孤擎有些怀疑，难道……他真的是女子？

　　 在他狐疑的目光下，苏云心的心跳越来越快，脸也难以抑制地涨红了。她再也承受不了，七手八脚地拿着长袜乱套。“马车应该修好了，奴才去叫公主……”

　　 她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要走……

　　 “站住——”

　　 独孤擎突然喊了声，吓得苏云心一个激灵，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载去。慌乱间，她试图抓住些独孤擎伸来的手，但他却缩了回去。

　　 “王、王……啊……”苏云心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缩手，但她来不急想，几个趔趄就摔进了水里。

　　 泉水一漫过鼻息，她立即难受地从水里钻了出来。头用力一甩，发髻松散开，一头青丝倾斜而下，凌乱却慵懒地垂落在她颊边。

　　此刻的苏云心一脸惊慌，大口喘息着，活脱脱像只落汤鸡。

　　但这样的她，偏偏有种魅惑人心的魔力。青丝垂落在颊边，有种黑丝绸般的美感，遮住那道长疤的同时衬得她的小脸更加娇俏。

　　 她的容颜，清雅绝美，惊恐如小鹿般的目光惹人怜惜。长及腰际的乌黑头发，嫩白赛雪的肌肤，轻盈的姿态。一切的一切，都应该是属于世间最倾城绝世的女子。

　　 独孤擎深蓝色的瞳孔中掠过一抹惊艳，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眸直直地盯他的脸，仿佛欣赏世间最美的画卷般眷恋地游离而下，最终落在他身前。

　　 但，令他失望的是——

　　 他的胸前竟一片平坦，他是个男子？

　　 方才他即将落水，他伸手想要拉住他。但就在那时，一个念头飞快地从他脑中闪过。如若他是女子，落水后必定暴露无遗。正因为此，他才会缩手，想要一探究竟。

　　 潜意识里，他希望他是个女子！

　　因而当看到他青丝散落时会那样惊艳，甚至有一丝丝喜悦。但发现他胸前一片平坦，又会那样失望，气恼，怒不可竭。

　　 苏云心的第一反应是这下糟了，身份肯定要曝光了。她忙双手环胸，却发现胸口平平的，这才记起用裹胸布缠了一层又一层，早已掩饰得很好，即使湿了水也很难看出来。

　　隐隐中感到有道强烈的冷光跟随着她，似乎要把她东结成冰。

　　苏云心惊慌望去，映入眼中的是独孤擎一张怒气腾腾的脸。她以为他是因为水溅到了他身上而不悦，忙自动自觉地道歉：“是奴才的错……”

　　 未料独独孤擎看都未看她一眼，冷冷地拂袖而去。她虽不明所以，但也忙跟了上去。一身湿淋淋的，狼狈不堪，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

　　 “云心、云心……”南宫语嫣和彩蝶找不到人，以为她迷路了，边喊她的名字边寻来。

　　 “公主？”苏云心心慌地望了眼独孤擎，想躲，但已经来不急了。

　　 “公主，云心在那里……”彩蝶欣喜地喊道，然看清苏云心身旁的人后，她的喜悦一扫而光，转而惶恐地退了几步，心儿跳得厉害。

　　 “找到了？”南宫语嫣忙从另一边赶了过来，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独孤擎？”他怎么会和云心在一起？

　　 “公主……阿嚏！”刚从水里出来，被风一吹，苏云心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云心，怎么会这样？你掉进水里了？”南宫语嫣紧张地问，一边脱下嫁衣披在她身上，将她紧紧护住。

　　 见一旁的独孤擎一脸冷冽，她顿了顿，随即咬牙切齿地问：“是他把你推下水的？”

　　 苏云心最怕她会这么想，忙解释道：“不是，是云心自己失足落水，与大王无关……是云心自己不小心……”

　　 但盛怒中的南宫语嫣哪听得进去她的解释，在她看来，她和苏云心的命运是一脉相连的。独孤擎欺负她，就是对她的不敬。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再加上那一鞭积下的怨气，她终于全部爆发出来，冲上去拉住独孤擎。

　　 “你为什么推云心落水？”

　　独孤擎不耐烦地瞟了她一眼，一抬手就将她推出去好远。南宫语嫣又不甘心地冲了上去，继续纠缠。“你有什么不满冲着本公主来好了，为什么要伤害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