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滴水，一条命，值得吗？
谁也给不出答案，甚至饮水的沐秋也给不出答案，只知道现在该去做这件事。
至于值不值得，有时候真的算计不清楚，有时候真的也不重要。
冰贵妃看着沐秋饮下去，看着沐秋无悔的双眸，凝视了很久，终于冷冷一笑，“云无心的眼光有点意思，找了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疯子！”
冷笑之后，冰贵妃漠然坐下，仰头看着沐秋，“我帮不了你，你走吧。”
沐秋愣住，简直不能相信，“你说过，你答应过……”
“我说过什么？我答应过什么？”冰贵妃冷冷一哼，轻轻一笑，“是你自己蠢，轻易相信别人，一切都是活该。”
是，自己蠢，活该。
沐秋凄然的闭上眼睛，现在连命都没了，还有什么可以交换的？
唯有凄凄转身离去，不再听这些冷嘲热讽，在生命的最后三天，留下仅存的体面。
几步之后，冰贵妃冷音在身后响起。
“风沐秋，别在我这儿悲情壮志，你刚才喝的是蜂蜜水。”冰贵妃终于不忍心再折磨人，说了实话以后，微微叹了一口气，“云无心以前隔三差五的到我这里打秋风，最近却云里雾里的，我也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蜂蜜水，真是，沐秋不知该说什么，感谢还是怨恨？
“不过看你决心赴死的样子，的确挺着急的，如果云无心再倾心你一次，那就是他活该。”
冰贵妃慢慢站起来，轻轻看着沐秋，“风沐秋，你跟我说实话，如果重来一次，你会不会喝下这瓶水？”
此刻的沐秋，犹如捡回一条命，重活一次的人，才知道生命的珍贵。
沐秋微微蹙着眉头，有一点点犹豫，“我不知道。”
这不是最完美的答案，却是最真实的答案。
往往真实更令人感动，冰贵妃沉默了许久以后，终于轻轻点头，“风沐秋，我有心帮你，奈何我也找不到云无心。”
折腾了许久，结局竟然是这样，沐秋索愁的叹一口，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双眸立即闪亮，几步追到冰贵妃身前，“你还记得十七公主的糖果宴吗？”
“风沐秋，你真是问对了人，这种宴会我从来不去，我怎么会记得？”冷笑以后，冰贵妃又斜了沐秋一眼，“不过小十七的糖果我收到了，味道奇特也好吃，是你做的吧？”
“黑糖果起初是西洋使臣送给小侯爷的礼物，小侯爷为我找到主食材，我才能制出更多的口味，西洋使臣希望能得到我的糖果配方。”
沐秋一口气说完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然后和冰贵妃切切的商量，“如果我把配方给西洋使臣，但必须交换和小侯爷见面，这能不能行？”
冰贵妃轻轻锁着眉头，似乎在自言自语，“外邦事务关乎国体尊严，也是云无心的份内事，如果由西洋使臣出面，或许真的可行。”
沐秋终于见到一点希望，满怀期待地看着冰贵妃的眼睛。
冰贵妃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将消息传给西洋使臣，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后，抬起眼睛看着沐秋，“你先回御膳房，我随时找你。”
沐秋轻轻松了一口气，重重点头，却依然心急如焚，“要快，真的要快！”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见云无心？”冰贵妃的问题脱口而出后，随即摆了摆手，“我也没兴趣关心你们的破事儿，你走吧。”
沐秋轻轻推开门时，冰贵妃轻轻唤了一句，“风沐秋，今天这一回合，你赢了。”
赢了吗？
输过一条性命，赢了一个回合，或许吧。
随后就是度日如年的等待，其实何止度日如年，每过一个时辰，都像过了一年那么久。
终于捱到黄昏时，冰贵妃的大宫女来了，沐秋冲出御膳房，见到一身素衣的大宫女，双眸里闪动着希望，犹如见到命中的救星。
大宫女将一套新裙子和一双新绣鞋递给沐秋，嫌弃的上下打量一眼，“风沐秋，毕竟要见西洋使臣，快换了吧。”
沐秋捧着衣衫回了寝房，鞋子有稍微点大，现在却也顾不了这许多了，匆匆换一套新衣，急忙奔出御膳房。
大宫女皱皱眉头，轻轻叹一口气，“不擦胭脂不抹粉，不化眼妆不描眉吗？”
沐秋踏前一步，匆匆屈膝行礼，“姐姐，婢女的确有十万火急的……”
“你一个小厨娘，能有什么急事？”大宫女不耐烦的打断沐秋，转身向深宫引路，“随我来吧，但愿你别丢了朝廷的脸。”
沐秋紧紧跟着大宫女，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死也不肯撒手。
七折八拐穿过了几座宫殿，终于到了一座院落前。
沐秋抬头看一看，月门上有牌匾，写着三个字——番夷馆。
大宫女带着沐秋进了院子，到了一座小宫前，嫌弃的再叮嘱一遍，“我在这里等你，你要骄傲一点，你现在是上邦的女子呢。”
沐秋向大宫女谢了礼，深深呼吸两次，婷婷迈进门阁。
幽幽烛火下，坐着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男子，见到一个女子进了门，男子立即迎到近前伸出手，说着生硬的中原文，“你好，我罗马人，名字丹尼儿，中原名字吉祥如意。”
沐秋轻轻退了一步，躲开男子伸出的手，微微低眉浅笑，“你好，吉祥如意，中原女子只牵夫君的手，不对陌生男子说名字。”
“我知道了，中原礼数。”男子无奈的耸耸肩，笨拙的抱拳行礼，“糖果小姐，你好。”
吉祥如意的服饰怪异，长相也怪异，湛蓝色的眼睛，特别大的一个鼻子，卷曲的黄色头发，还有一部大胡须。
吉祥如意拉开一张椅子，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糖果小姐，请坐。”
沐秋轻轻点头，婷婷走到另一张椅子旁，轻轻坐在椅沿边。
吉祥如意撇一撇嘴也摊摊手，坐在沐秋对面，轻轻皱着眉头，“中原礼数不好，罗马礼数很好，男人女人拥抱，很亲密。”
沐秋明眸闪烁，微微低眉，说的很慢，也很清楚，“吉祥如意，我们中原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会轻易碰触别人，也不让别人轻易碰触自己，是尊重彼此的父母和祖先，这是更深远的礼数。”
吉祥如意努力听着，慢慢想了又想，耸耸肩摊摊手，“好吧，我听懂一点点，那么，糖果小姐，配方给我。”
沐秋仍然低眉浅笑，不失中原女子的风采，“吉祥如意，我们中原人还信奉言而有信和礼尚往来，我会依照约定将糖果配方给你，也希望你能依照约定让我与文武俊侯见面。”
吉祥如意轻轻叹一口气，再一次伸出手，“我和侯爵这里见面，侯爵很快来，配方给我。”
沐秋轻轻摇摇头，婉儿一笑，“吉祥如意，中原人常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见到文武俊侯时，一定会将配方给你。”
吉祥如意接连几次被拒绝，只好无奈的缩回手，轻轻皱着眉头，“糖果小姐，黑色糖是罗马的，为什么中原能做？”
沐秋明眸流转，淡淡看一眼吉祥如意的疑惑模样，随后轻轻低下头，“吉祥如意，中原饮食博大精深，制作糖果只是很简单的事情，你在中原居住一段时间了，一定吃过许多中原小吃，我们的糖果多姿多彩，可以成丝，可以成团，可以成片，可以成块，如果吉祥如意感兴趣，这些我都可以教会你，正如中原一位祖先说过世界大同，中原人胸怀广阔，愿意和天下各国共享美食，从来不会想什么是罗马的，什么是中原的。”
这一段话沐秋说得很慢很慢，尽量用最简单的语言，希望吉祥如意能听懂。
吉祥如意静静听着，慢慢想着，似乎真的明白所有意思，随即尊重的看着沐秋，重重的拍手鼓掌，嘴里无比叹服，“侯爵说的很对很对，糖果小姐是很会拒绝人的女人，一个字一个字有道理，能让被拒绝的人不能反抗，我服了！”
赞叹之后，吉祥如意站起身，看向身后的屏风，“侯爵，帮助我，我输了。”
沐秋转眸望向屏风，此刻心跳如兔，还要轻轻屏住呼吸，生怕屏风后面空空。
吉祥如意喊了几次，屏风后面没有任何动静，干脆走过去拉开屏风。
沐秋看到一场空，屏风后面只有一张小案和一把椅子。
吉祥如意在小案上发现一张纸，立即提起来给沐秋看，“这是什么字？”
沐秋看到潇洒飘逸的两个字——梨树。
梨树，梨树。
沐秋急忙从袖子里取出多味可可糖的配方，匆匆放在茶案上，匆匆跑出番夷馆。
吉祥如意看到沐秋留下一张纸，急忙如获至宝的捧在手心里，看了又看以后，急出满头大汗，赶紧追出门口，“糖果小姐，我看不懂中原字。”
可是俏丽的糖果小姐身影，早已消失在漆漆的黑夜中。
沐秋提着裙摆，感觉自己像一个疯子，穿梭在深宫中。
跑出内宫，奔向御膳房。
终于在月光清冷的大梨树下，见到了面目清冷的小侯爷。
这一瞬间，眼泪滑落下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