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秋的眼睛很亮,阿公却冷冷一哼,“这一次是你自作主张,还是江川流让你来的?”
阿公这么聪明,当然早已猜到沐秋的心思。
沐秋羞涩的低下头,几根手指绞着衣襟,几次欲言又止后,终于撒了慌,“阿公,是我,是我自作主张。”
“哼,最好是你自作主张。”阿公无奈的瞪了沐秋一眼,“秋考出题,是关乎江山社稷选拔人才的大事,你知道一道题能卖多少钱吗?”
卖钱?用秋考的题目卖钱?
沐秋从未想到过这件事,现在知道了,竟然有点心惊肉跳,“江川流不会卖题目的,他不是的,不是的。”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阿公责备又无奈的摇摇头,转身看一看沐秋,“你再说一次,究竟是你自作主张,还是江川流让你来的?”
沐秋被阿公的质问吓到了,匆匆退了两步,轻轻低下眉头。“阿公,我们从小就认识,江川流不是那种,他真的不是,不是的。”
阿公站起身,一双眼睛犹如狩猎的雄鹰,紧紧盯着沐秋苍白的脸色,“阿公没问你他是哪种人,阿公问你究竟是不是你自作主张!”
沐秋又退了两步,心里犹如刀绞,欺骗阿公的滋味真是难受,终究软软跪下,不敢抬头看着阿公的眼睛,“阿公,是我,是我,自作主张,我错了。”
“唉——”
阿公走近,扶起沐秋,目光瞬间抹去戾气,变得慈祥,“你呀,听不进去阿公的劝,飞蛾扑火就是找死,你还当做真情真意,到头来只能感动自己,真是可笑又可怜!”
沐秋凄凄婉婉的叹息,不知道阿公说的话有没有道理,再一次楚楚告别,“阿公,我错了,我回去了。”
这一次走到门前时,又被阿公唤停脚步,“江川流可以主持秋考题目,但是如果泄露半道题,阿公不会手软。”
沐秋立即屈膝谢了阿公,随后像逃命一样的跑回御膳房。
这是怎么回事呢?
居然三番两次和阿公撒谎。
不知不觉之间,怎么就变成了这种人?
回了阁子以后,久久心神不宁,留在孤独的角落里,脸上没有半丝血色。
临近黄昏的时候,总督事晃晃悠悠的进了阁子,分明是喝多了酒,连眼睛都是红的,“风沐秋,风沐秋,你是我御膳房的第一福星!”
真是可笑,人人都想躲避的灾星,竟然一瞬间变做了福星。
“风沐秋哪去了?”总督事到处去看,终于在角落里找到沐秋,于是摇摇晃晃地追过去,亲自搬了一把椅子,摆到沐秋眼下,“风沐秋,这把椅子,是本督事给你在御膳房里的地位,你坐下。”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次次都是这样,每一次受到打赏以后,都是没完没了的麻烦。
沐秋无奈的暗暗叹息,站在椅子旁边,轻轻屈膝低眉,“总督事大人,酒大伤身,早点回去休息吧。”
“伤身?伤身?”总督事狠狠打了两个酒咯,随之放浪的大笑,“你们都不知道,本督事今天有多高兴!”
总督事脚下一滑,突然摔在地上,几个师傅立即来搀扶,却都被总督事推开了,总督事就这样坐在地上,仰视着沐秋说话,“风沐秋,你的诗句寒食,只应天上有,那是给月宫里仙子吃的,不是给凡人吃的,本督事今天就做了一回仙子,在瑶池里把酒言欢!”
看来十味菜品进了司礼监,总督事陪着一起品尝,大家都说了赞美之词,所以总督事才如此狂妄。
沐秋不知该说什么,连连屈膝行了几个礼,“总督事大人,早点休息吧。”
“风沐秋,风沐秋,后天寒食宴席后,你的名字会大放异彩,与日月同辉呀——”
总督事饮醉了,轻轻躺在地上,唇角喃喃念着,“为什么,为什么,能做出诗句寒食宴的,为什么,不是我,不是我……”
念了好一会儿,总督事终于睡了,眼角居然挂了一滴泪。
大家七手八脚的将总督事抬回督事房,万大姐看着沐秋冷冷一笑,“我尝了一片你酱的鸭胗,酱香味道下藏着清香,放了荷叶吧?”
沐秋低着头,轻轻回话,“加了一点莲蓬肉。”
“风沐秋,礼数做得像模像样,规矩却一点都不懂,你刚进御膳房的时候,没人教过你规矩吗?”
万大姐冷冷一笑,说了一个沐秋第一次听到的规矩,“永远不能让皇家人吃到最好的,如果把舌头养刁了,以后稍有一点差错,谁能担待?”
居然是这样,还有这种说法,沐秋从没听到谁说过。
“摆到皇家人面前的,水果都不能挑最大的和最甜的,你居然敢费尽心思做出最好的!”万大姐愤愤的瞪着沐秋好一会儿,终于转身离去,“风沐秋,你只顾卖弄手艺,却连累了所有人!”
阁子里瞬间冷清了,只有沐秋还站在那把椅子旁边。
生活为什么这么苦?
做不好不行,做太好也不行,究竟该怎么办呢?
总督事来耍过酒疯以后,阁子里一片沉寂,更没有人愿意搭理沐秋了。
终于熬到了下值的时辰,沐秋匆匆逃离凝雪阁,匆匆换了衣衫,匆匆到了大梨树下。
这一刻,真是好想见到江川流,好想说一说所有的委屈。
然而,大梨树下空空。
沐秋轻轻依着大梨树,心头那样凄然,自从习惯了与江川流相会以后,竟然忘了怎样与寂寞聊天了。
慢慢等着,慢慢盼着,看到新月,看到星星。
“大梨树,我今天做错了很多事,我骗了阿公,我不该将寒食做得太精致。”
沐秋看着大梨树渐渐长出新叶,在月光下那么亮,像少女的眼泪。
“大梨树,如果你能抱抱我,我就不这么冷了。”
清清夜风,几滴春雨。
春雨?
沐秋抬起眼睛,丝丝春雨飘飘柔柔,如此美丽。
月色下的春雨,沐秋踏进雨中,任由青丝成线,任由胭脂消融。
等着,盼着,江川流一直没有来,沐秋却已湿透衣襟。
蓦然想起江川流那夜的等待,还曾骂过他笨蛋,沐秋低眉一笑,“两只笨蛋在挤一起,圆圆滚滚的也挺可爱呢。”
直到子时钟声响起,沐秋才告别了大梨树,回到寝房里。
明天要忙碌一整天准备食材,后天就是皇后娘娘的寒食宴了。
小侯爷,会去吗?
起初,碧柔习惯了麻木,麻木的让秀贵妃解开丝绊,麻木的让秀贵妃夜夜寻欢。
渐渐,碧柔习惯了挑剔,再精美的菜也只吃最上面的一口,再华丽的裙子也只穿一次。
后来,碧柔习惯了一切,谁在玩弄谁究竟有多重要,反正也是彼此取乐。
只要肯放下一点点骄傲,只要肯放下一点点矜持,得到回报是那么容易,甚至连尊贵的皇帝也会为自己梳头。
秀贵妃教过碧柔,先要顺从而拒绝,再要拒绝而顺从,这样就会让皇帝永远也征服不了你,又会永远想征服你。
碧柔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道理,所以先试在秀贵妃身上。
那一夜,碧柔先顺从,让秀贵妃的春池起了涟漪,然后拒绝,轻轻转身离开,用一个背影相对。
秀贵妃就像狗一样听话,爬到碧柔身边,只需轻轻一个动作,就让秀贵妃欲罢不能,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然后,轮到皇帝,依然如此有用。
只不过男人的动作太粗鲁,有时候的一点点疼,让碧柔微微蹙着眉头,更惹人心碎。
皇帝第一夜踏上二层楼阁时,整夜都没有离去,这坏了后宫规矩。
碧柔写了纸条,甚至跪下求皇帝,让皇帝离开楼阁。
皇帝却轻轻捧着碧柔的小脸儿,眼眸里含着泪光,“小哑女,朕永远不会离开你。”
无论太监怎样喊夜,皇帝就是置之不理,宁愿为碧柔梳头,再佩上珍贵的金玉钗簪。
清晨,皇帝轻轻抽出碧柔枕着的手臂,浅浅说一句,“小哑女,朕要上朝了,很快就回来。”
碧柔怜怜的叹一口气,起身披了一件薄纱,赤着一双如玉的小脚儿,垫着轻轻脚尖独自走到墙角,用一个楚楚的背影相对。
微微晨风挤进窗棂,轻轻舞动着白色薄纱,碧柔的美丽若隐若现,让人怎么舍得离去?
“小哑女,朕不能不上朝,不生气好不好?”
碧柔对着墙角轻轻跪下,两只小脚丫的掌心对着皇帝,每粒脚趾都像一颗珠玉。
就这么默默跪别,一动也不动。
“小哑女,朕早点下朝好不好?”
仍然不动,就像一尊让人不忍触碰的琉璃花瓶。
皇帝沉默了许久,终于小心翼翼地走到碧柔身后,“朕不上朝了,一天一夜陪着你。”
碧柔轻轻回眸,眉梢忧忧,星眸里闪着泪光。
皇帝的心碎了,几乎哀求,“不生气了就起来吧。”
碧柔低下头,起身的时候很慢很慢,一不小心,薄纱滑落,匆匆而惊慌的捡起,想重新披回肩头。
可是薄纱的另一端,却已在皇帝手里,碧柔试探着想夺回薄纱,皇帝目色悠悠,就是不肯放手。
于是,红云羞上了眉梢,脖子,心口,皇帝踏前一步狠狠抱住碧柔,就像抱着最稀世的珍宝。
嗯,先拒绝,而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