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战连城便已大愈,到底是底子在那儿,伤好的速度着实叫某人嫉妒,想当初,她可是足足躺了好久好久呢。
鬼门关前走了一早,这次醒来,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忽然就都想明白了,从前执意放不下了也都好似没有那么重要的了。
主要还是,经过这一场血战,战连城的心中对于仁义二字有了不一样的观念。以前总觉得一将功成万骨枯太过悲烈,现在却更加明白,既然牺牲在所难免,何不用小部分人的牺牲来保全更大多数的安危。
如此,即便是有些不公平,但是为了多数人,他当得起这份骂名!
而对于杨雨昭,战连城也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尤其是当他得知杨雨昭为了自己竟然孤身深入九行山寻找续命药草,更是差点命丧狼口后,一颗心顿时被狠狠撞了一下。
萍水相逢,他从未想到杨雨昭能够对他付出至此,这份真意,不能不感动,或者,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撼动,是杨雨昭的勇敢,执着,聪慧,魄力,每一点,都十足的撼动着他的心。
几乎可以说,杨雨昭完全颠覆了他对于女子的认知,让他不得不相信一个女子也能够堪比男儿。
可是,明明杨雨昭已经对他这样好,他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比如,看到杨雨昭和温仁一起有说有笑下棋的时候。
比如,看到杨雨昭和廉子荐一起戏说江湖趣事的时候。
再比如,看到杨雨昭和张莽切磋武艺的时候。
甚至,连看到杨雨昭和薛大夫讨教医术的时候。
都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人抢去了一般难受,会分分钟想要将杨雨昭做对方的身边拉走,会忍不住将杨雨昭拿绳子牢牢捆上放到自己身旁,还会时常冒出将将军府里所有的雄心统统赶出去的荒唐想法。
偏偏,偏偏这些时候,杨雨昭还都会对着他笑靥如花。搞得他更加觉得别扭,明明想转身离开,便又忍不住去看。甚至即使那脸上还有着那样骇人的疤痕,他依旧觉得好看的厉害。
就好像一朵花开在了自己心上,怎么看怎么觉得好。
久而久之,战连城深刻觉得自己得了病,一种名叫杨雨昭的病。
于是乎,又开始了见到杨雨昭便一扭头躲开了日子。
转眼间,竟然持续了足足半个月。
而侥幸逃走的宁泽涛,也在这半个月里,经过数次颠沛流离,终于回到了齐国都城,并成功见到的秦飞卓。
奈何,秦飞卓好像并不想见到他。
“所以,你一个败军之将来见朕,是想要朕给你慰藉呢,还是想要朕再赐给你兵马杀回去报仇!”说着,目光陡然间凌厉起来。
这个宁泽涛,那么大的优势之下,都能输的一败涂地,现在居然还有脸回来,当真觉得他不能拿他怎么样么!
“怎么不说话了,嗯?朕的抚远将军,来告诉朕,全军覆灭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见宁泽涛倏尔沉默,秦飞卓的气更是提到了嗓子眼,说个话也满是阴阳怪气,全然不像个帝王。
“回皇上,臣、臣自知此次罪孽深重,所以已经是不求皇上能够开恩。臣之所以冒死回来,是因为这次的失败全因朝中有内奸!”面对秦飞卓变着法的奚落,宁泽涛的心亦是狠狠的流着血,既为了无辜死去的数千将士,也为了本就内忧外患的怏怏齐国。
得此帝王,当真不知道幸还是不幸!
闻言,秦飞卓的双眸不禁一眯,眼角处一丝讥笑闪过,滋滋,居然都开始扯内奸了,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够说出什么个所以然来。
“哦?内奸?从何说起啊?”秦飞卓不紧不慢的问道,随即慢慢走至龙椅旁坐下,神情轻蔑中带着几分阴鹜。
宁泽涛连连叩首,明知道秦飞卓不过是拿他打趣,却还是一字一句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只盼秦飞卓能够在听到他的话后好好思考这个问题。
“回皇上,这次行军,不管臣如何对应,白军之中也好像总有人能够猜出臣的意图一般。皇上也知道,我朝不论是哪个将军都各有一套行兵打仗的法子,而且是觉得密不外传的,既然密不外传,白军又怎么可能会知道,所以臣认为定是有白国的奸细混入了我军之中,而且职位还不低!”
秦飞卓沉默了,宁泽涛这番话说得着实有理有据,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要相信了,只是……
“你说军中有奸细,那么你守城的几日,可有将可疑之人出没?又可曾试着将奸细找出来处置?宁泽涛啊宁泽涛,你可知欺君乃是大罪?足可株连九族的。” 最后一句话说的尤为轻飘飘,好似杀人是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宁泽涛顿时一颤,本就沟壑纵横的脸上好似突然被霜打了一般,更加显得沧桑不已。
“皇上!皇上!皇上一定要相信微臣啊!微臣愿意全家人的性命发誓,白国之中一定有人曾是我齐国的臣民,且熟知我齐国的重要机密啊皇上!”宁泽涛连连大呼,更是不住叩首,希望以此来赢得哪怕秦飞卓一点点的信任。
见此,饶是秦飞卓再想无动于衷,也不由生出几分动容。
他其实,一直都想做个好皇帝来着。
“好了,朕且相信你便是,不过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还望爱卿你再详说一遍,包括你觉得可疑的人,朕不想再听什么无关紧要的了。”言罢,轻轻的闭上眼,揉捏着自己的眉眼之间。
这些日子来,就因为边城这件事,可谓是头疼死他了。
宁泽涛当下领命,又细细将事情说了一遍,包括后来突围的那一场惨烈,明明就已经是胜券在握了,没想到还是被人给大乱。枉他堂堂抚远将军,竟三番两次折在一人手里,奇耻大辱也!
可是,要说战连城,却是决然没有那个能耐的,哪怕还有军师温仁,也不可能将他虐到如此地步。所以,他的猜想觉得没有差错。
“臣虽然不知道那个暗中帮助白军的齐国人是谁,但臣在最后逃离的时候却在白军之中看到了一个之前不曾听闻的面孔,而且依照身形判断,是个女人!”说完最后一句,宁泽涛倍加忐忑的看了秦飞卓一眼,饶是口气说得这般坚定,他的心里总还是忍不住发虚。
女人……
秦飞卓低声呢喃道,重新听完宁泽涛的叙述后,第一时间却是想到了杨雨昭,而且没有理由的愈发肯定起来。
或许是因为曾经那般亲密无间,或许更多的却是抱着那许期待。
是了,也只有他的雨昭有如此惊才绝艳之能,也只有他的雨昭对齐国有着如此滔天的恨意。
雨昭啊雨昭,你可还是怪我害你家破人亡?
“皇上?皇上?”见秦飞卓俨然出神,宁泽涛不禁轻声唤道,这般迟迟没有答复,实在是等的他心慌。
“好了,你先退下吧,朕恕你无罪便是。”
“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
皇宫内,御书房。
自打见过了宁泽涛,秦飞卓便把自己关在了这御书房内,一脸三天,不仅足不出户,更是滴水不进油盐不沾。每每有人来见,要么闷声不见,要么大骂出口,哪怕是风头正盛的鲜儿,也在这三天里受尽了秦飞卓的冷眼。
真的会是你么?
秦飞卓独自呢喃道,继而望着眼前杨雨昭的画像陷入过往的回忆。
那时,他还是不受宠的七皇子,受尽了先皇的冷眼。而杨雨昭却是鲜衣怒马的相府小姐,被人众星捧月般的捧在手心之上,就算是宫里的格格见了她,也都得笑让三分。
按理说,他应该是极为讨厌她的,他总是讨厌那些什么也不用做就能被人宠爱被人高看的人,可是当杨雨昭在众人之中将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时,他又觉得是那样的受宠若惊,甚至还有些自豪和骄傲,好像连带着自己也染上了同样的光辉,耀眼,灼人。
于是相识那样简单,相知那样顺理成章。
那时候,他是真的爱着杨雨昭,爱到一度想过为了她放弃皇位、放弃江山。可是杨雨昭能带他无穷无尽的欢乐,却始终无法缓解他内心最深处的病态。
他会和她踏马观花,却在之后更加想要坐拥天下;他会和她饮酒赏月,却在之后更加想要指点江山。他会和她做尽一切她想要做的事情,却在之后越发膨胀心底的欲望。
因为他觉得一旦拥有的更多,就能给与的更多。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当他拥有了一切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抄了她的家。
她一定很心痛,他还记得她苦苦哀求他的模样,那样的凄美动人。
她一定很后悔,他还记得从她口中说出的那些狠话,那样的惊天骇地。
她一定很恨他,他还记得她最后看他的眼神,那样的冰冷决绝。
他还记得她……
是呀,她都已经不知何方了,他还记得她,她是那样的扎根在他的记忆力,抹不去忘不掉。
所以雨昭,当听到你的消息,其实我第一反应是高兴的,我终于可以再次将你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