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相掌中托着的那团鬼火烧得更凶了。他道:“人要被逼,才会显露出真正的样子。”
百人之中,已经有一个人不用再害怕人面疫了。那小儿胳膊上的黑印渐渐散去,围观的都咽了一口喉咙,没说话。
过了好一阵,一片死寂里,又有个年轻人站了出来。他硬着头皮走近神台,先是作了好几个揖,弱声道:“对不住了,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但是我实在是没办法,我刚成亲不久,我老娘和娘子都还在家里等我……”
说着说着,他也说不下去了,闭着眼拔起那黑剑,猛地刺向涂山红红。
然而,因为他闭着眼,这一剑刺歪了,只刺到如的侧腹,他睁开眼才发现这个位置并不致命,于是慌里慌张拔出剑来,哆嗦着手,又刺了一剑!
她的确不会死。但是,不等于她受伤不会痛。
每一寸血肉被利器搅动的声音,每一根骨头被擦过的感觉,都令他痛不欲生,几欲癫狂。这一点和普通人是一样的。
此时,谢怜醒了过来,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自己!感觉有点不真实,有一种不真时就揉了揉眼睛,才发现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第二个人刺完也下去了,没磕头,脸上混杂着愧疚和劫后余生的喜悦,很难说哪边更多一点。他下去之后,人群再次回归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几个人犹犹豫豫地想站起来,不知这次又要用什么理由,却忽听一人道:“真是看不下去了。”
众人寻声望去,“谢怜”抬起头。说话的居然是那个卖艺人,他道:“那个怪物叫你们怎么干你们就怎么干?我看他就是瞎说八道。就算不是瞎说八道,他不会死,你们这就不是杀人了?”
旁边几人道:“大哥,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了,大家都要死了好吗!”
那卖艺人道:“我不也在这里?我不也照样要死了?我动手了吗?”
几人被他堵得一噎,半晌,有人道:“看你的样子,家里没老人孩子吧?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里很多人都是拖家带口的,哪能跟你比?”
那卖艺人指着最早出来的那对夫妇,道:“我是没老婆儿子,我要是有,我就死了也不会让我儿子看着我干这种事,更别说手把手教我儿子干这种事了。我看你们儿子今后长大了成了个坏胚子就全是被你们这当爹妈的害的。这么迫不得已怎么不让你儿子捅你一剑?”
那妇人掩面痛哭,道:“别咒我儿子!要咒咒我好了!”那丈夫则怒道:“你说的是人话吗?你想让我儿子弑父?!罔顾人伦!”
涂山红红忍不住笑了一声道:“罔顾人伦!刺我的时候我并没有恨,我在想你们捅我完我的时候…你们心里除了有些怕还有些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白无相也笑了,他终于懂了,苍生不值得。
那卖艺人大概不懂罔顾人伦是什么意思,道:“杀谁不是杀?你让你儿子杀你还有骨气些咧。再说你们干什么不去杀那个戴面具的怪模怪样的玩意儿?”
闻言,白无相一笑。众人又惧又怒,惧是对这个怪物,怒是对这卖艺人,纷纷压低了声音道:“你……!你闭嘴!”万一惹恼了这怪物该怎么办?
那卖艺人道:“哦,你们不敢杀最坏的那个大恶人,所以你们就捅别人啊?”
“那个…其实……”
有人骂道:“闭上嘴!”
涂山红红忍住解释的机会,其实她可以直接把白无相打的。
又有人忍不住道:“这位兄台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久,我还以为有什么高见呢?我再观他面相,一脸死相,毫无血色,估计是没几天好活了才能这么大言不惭指责别人吧。这么义正辞严,你怎么不牺牲一下自己来给大家伙儿解围?”
那卖艺人道:“我不想牺牲自己啊,但是大家都不想牺牲自己,哪个想?你想吗?你想吗?但是我起码不捅别人。”
有人道:“他不一样啊。”
“啥不一样?”
“他是神啊!拯救苍生是他自己说的,而且他不会死啊!”
听到这句话的涂山红红黑了脸。狗日的谢怜!活该他被这些人抓住了把柄。
那卖艺人还要说话,涂山红红道:“这位兄台!”
刚挨了几剑,他一开口,声音比平时弱上几分。那卖艺人转过头来,“谢怜”道:“谢谢你!但是……算了。”
谢怜情不自禁想笑。这时,忽然有人指着那卖艺人大叫起来:“发作了!发作了!”
涂山红红一惊,那卖艺人也一惊,顺着旁人指引一摸脸,果然在脸上摸到了几个凹凸不平的东西!
四周人登时拉出几尺远,她张了张口,想让那卖艺人过来。
那卖艺人又摸了几把脸,向庙外走去。见状,“谢怜”脱口道:“你要去哪里?回来吧!不救治会发作的!”
那卖艺人却跑了起来,大声道:“我说不干这事就不干这事……”不一会儿便跑得没影了。那些围住太子庙的怪人大概是知晓他已经是同类,并未阻拦。“谢怜”喊了好几声,终于看不见他的身影了。台下众人都道:“完蛋了他跑了,他会下山吧?!”
忽然,她站了起来,看了看手上的东西,转头对白无相道:“让他们来,我无悔,还有把那大汉赶回来。”白无相原来以为终于懂他的心思了,结果……
然而,到了这一刻,众人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
近百人红着一双又一双的眼睛,团团围了上来,靠得最近的那人拔起了斜插在地面上的黑剑。
那人手握着黑剑,哆哆嗦嗦地道:“你……你要弥补的吧?你要赎罪的吧?”
那黑剑的寒光流转,涂山红红露出了除了小时候从未有过沐浴春风的微笑让人看起来十分温暖。
她看到了那个大汉的善,苍生是不配,但是救人…人是无辜的……
这么多人,如果每个人都用这把剑给她致命一击,到最后,她会变成什么样?
不止是想到可能会被捅得千疮百孔。
忽然,那冷冰冰的黑剑便再一次刺入了她的体内,嘴角微微上扬流出几滴血。
那锋利无比的黑剑刺入又拔|出,紧接着就换了一个人,下一剑几乎无间隙地刺入。
围在他四面八方的人们都胆寒不已。有人闭上眼,别过脸道:“……咱们动作快点,速战速决吧!”
涂山红红感觉有人按住了她的手足,还在交待:“按住别让他滚下来。还有别刺偏了,没刺到致命之处不算数的!”
“哪里是致命的位置?我怎么知道刺了算不算数?”
“心脏、喉咙、腹部这些吧!”
“一个一个排队来,不要抢!我让你们不要抢,我先来的!”
“不确定有没有刺到致命之处就再刺一次!”
“不行!你多刺了别人要在哪里下手?”
涂山红红正要挣脱束缚向墙角的谢怜看去,发现了谢怜头上居然有天道印!看来真的得替他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