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

雨，已经下了一整天，夏日独有的灼热已经被一洗而净。

　　晚间，当行道梧桐树间的路灯亮起来的时候，雨势已然变小。

　　空气中弥漫着不少水汽，氤氲缭绕在路灯灯光下，映着地面上的水渍，同样闪着泛黄的微光。

　　道路两旁，钢筋水泥筑成的高楼中，一扇扇窗子透着光亮。在城市霓虹的照耀下，如同不知名的猛兽，伏地而坐，令人生畏。

　　夜空也被城市霓虹沾染得五颜六色，从云彩缝隙间，依稀可见今天，是一轮满月。

　　“哒~哒~哒~哒~”

　　雨后晚间的道路上，一个一袭红衣挎着包的女人出现在了灯光下。

　　女人面色微醺，磕磕绊绊地走在人行道上，有好几次险些摔倒，明显是喝醉了酒。

　　说起来有些奇怪，今天居然没有和往常一样，路上一个出来散步的人也没有。

　　虽说也可能有下了一天雨的缘故，大家不想出来。可是道路上连过往的车辆也没有几辆！

　　一阵风携裹着水汽拂面吹来，夹杂带着些许凉气。

　　在冷风的吹拂下，女人瞬间清醒了几分。她双手搓了搓臂膀，抱在怀里，加快脚步，向前方的居民楼走去，脚下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也陡然急促了起来。

　　这一带几乎都是这种老旧的居民楼，楼龄已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看见，它连楼梯都还是那种外挂在楼体外钢构焊接的样式。

　　十几年前，这里还是M市最繁华的地段，老市政府也在离这不远处。

　　然而，城市的发展总是这样，更高的大楼，更繁华的街道围着中心，从这里一圈又一圈向外面兴建。

　　原住民们将这里遗弃，把它留给了从不知何处来M市打拼的人们租住。斑驳的墙面和依附墙角而生的苔藓揭示了它和寄居在这里他们的命运。

　　女人踩着高跟鞋，从一楼一直爬到最高的六楼。

　　一路上来，钢制的楼梯被踩得砰砰作响，引得楼下的邻居们在屋子里一阵埋怨。

　　女人站在门口，忽然回头望向楼间的黑暗处，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她开始慌忙地从包里翻找房门钥匙，脸上的酒意也被别的情绪所占据，似乎是恐惧。

　　起风了，不知觉间，那轮满月又躲到了云层后面，天空也又开始淅淅沥沥地飘落起雨滴。

　　终于，女人找到了房门钥匙。

　　就在她急不可耐地将钥匙插向钥匙孔的那一刻，不远处的一团黑暗，像是突然拥有了生命，如流水一般急速奔涌而来。

　　刹那间，女人便被那团黑暗一裹而尽，连叫喊都没能发出一声。

　　雨越下越大，落到黑暗中，隐没不见。

　　一道雷光从天边一闪划过，被霓虹染得五颜六色的天空，一瞬间亮如白昼，而后又恢复成它原本的模样。

　　就在这时，突然惊现一道利爪划破空间，带出几道寒芒，袭向那团流水般涌动的黑暗。

　　“喵呜！”

　　“轰隆！”

　　利爪带出的寒芒接触那团黑暗时，雷声恰好传来，而后像是撞击到什么坚硬的器物被反弹开来，撞击产生的一声厉响也被轰鸣的雷声所掩盖。

　　黑暗吐出女人，流淌到一旁，化身成了一个身材消瘦，面带阴翳的男人，稳稳地站在楼梯的扶手之上。

　　这显然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

　　女人瘫倒在地，提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脖颈处一对牙印肉眼可见，从其中涓涓流出鲜血，滴落到台阶上，然后和雨水混成一块儿。

　　一个黑色衬衫，面容清秀又略显妖媚的年轻人，蹲在地上查看着女人的伤势。

　　“葚牙，你莫不是要和我抢食儿吗？”男人居高临下，嘴角带着一丝玩味儿看着蹲在地上的年轻人。

　　男人心里清楚，眼前蹲在地上这人虽然是人类青年模样，可却是和自己一样存活了几百年的妖怪，他不敢小觑。

　　听到男人叫到自己的名字，人类模样的葚牙并未理会。

　　他面无表情地拂手从女人的脖颈处掠过，只见一阵紫色的微光亮起，女人脖颈牙印处的鲜血便停止不再流出。

　　而后，他站起身，抬头看向阴翳男人，双手的指甲慢慢伸出变长，尖锐，闪着凌冽的寒芒。

　　看到面前的葚牙二话不说就要攻击，阴翳男人脸上的表情立即凝重了起来。

　　“葚牙，虽说你身为猫妖有九条命，可是在这七百年间你为了杀我，已经用去了八条。再死一次你可就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你可想清楚了!”

　　“上官傅，你该死！”

　　话音未落，葚牙就已经发起攻势，凌厉的爪风贯穿虚空袭向男人站立之处。

　　男人见状，不敢怠慢，立即收身一跃化成一团黑雾掠向天空。

　　“葚牙，如今世间的灵气越来越少，妖怪们的妖力都在衰退。大家都在寻求以后的生存之道。都已经七百年过去了，清珞说不定都已经投胎转世几个轮回，你又何必苦追着我不放？”男人明显不想与葚牙交战，以一种半是商量的口吻从天空中渐行渐远的黑雾传来。

　　葚牙本欲跃身追击，可是在听到“清珞”这个名字时，他明显楞了一下。

　　等他回过神来，黑雾已然在云雨中消失不见。

　　“清珞~葚牙~”

　　或是长时间很少说话的缘故，从他口中传出的声音有些沙哑。

　　雨越下越大，雷声也越来越频繁，他望向楼梯扶手，先前男人站立之处，那被他击出的爪痕陷入一阵沉思。

　　在雷光照耀下的明明清秀如人类青年模样的脸庞，眼神中却有着和其外貌极其不符的沧桑感。

　　他举起手掌，望着自己两只尖锐的兽爪慢慢恢复成一双修长的人类手臂，回过头又看到躺在地上慢慢失去生命的女人。

　　像上官傅说的那样，他也感觉到了，世间的灵气在减少，妖怪们的妖力在减弱。

　　妖怪们都在寻求生存之道，而上官傅便是靠吸食人血维持妖力。上官傅的身体布满剧毒，被他咬伤的人类，纵使没有被吸血也很难活命。

　　“还是，慢了一步。”

　　葚牙是一只猫妖，本来拥有九条命的他，在这七百年间追杀上官傅已经用去了八条命。

　　每用掉一条命后，葚牙他也会变得更强。但是当他用尽了所有的命后，他便会永远的从这世间消失，不再堕入轮回。

　　轮回是怎样，谁也没见过，现如今的葚牙也不相信。要是真的有轮回的话，他应该就能找到轮回的清珞了吧！

　　在他追杀上官傅的这七百年间，他也寻找了七百年。一如她离开时说的那样“还会再见的。好好活下去！”

　　想起来，这葚牙的名字还是她起的呢。不知不觉，他的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可是，在如今这妖怪末路的时代，他想的已经不再是怎样活下去，他必须杀了上官傅，这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葚牙感受到了躺在地上的女人失去了最后一口生息，他双手合十，朝着女人鞠了一躬，而后纵身一跃，像是灵巧的猫咪一样，跃入黑暗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