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近来与谢寒舟同进同出来往甚密的女子?”一人凝眉诧异道。
“听闻那谢寒舟可是连圣女都不假辞色呢…”
“要我说,顾公子不也是……”
街角处传来了窃窃私语,伴随着一对二八少女挑剔的打量。
“不得妄议圣女!”一旁同行的较为端庄严肃些的姑娘低低呵斥道。
星河眼角不轻不重的往后扫了一眼,也不在意。
“切~也没什么出奇……”
一人愤愤的鄙薄道,这时只觉一丝暗香袭来,似有还无的淡雅。
“啊,圣女!”几位女子匆匆忙忙敛下形容,俯身拜过。
却是广寒圣女一袭莹莹的月色衫裙缓缓而来,街道两旁过客无不屈膝相迎。
“圣女…”众人齐声道。
“不必多礼…”
月无恨乌发垂于胸前,不饰雕琢,别有一番纤尘不染的静美,她那般轻描淡写的姿态将周围的一切都衬得喧嚣和浮躁…
明明是极淡的鹅黄色,在她身上却是恰到好处,描红施朱的王孙贵女较之则过浮艳,绮罗点翠的世家小姐较之则太媚俗……
……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方才还议论纷纷的一对少女羞愧的垂下了眼眸,同是女子,有些人的光彩就是能够让人自惭形愧。
不,圣女分明是神仙……
心中又不由得暗暗反驳道。
“我今日出来,只是堪合近来长安运势,准备中秋祭祀之事,不必如此紧张…”
月无恨淡淡安抚一声,亦未多做停留,娉娉袅袅的离去了。
她并非没有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星河,毕竟整条街皆停下施礼相迎,唯有她依然不紧不慢的往前走,自是引人注目。
路人无不蹙眉,只是顾虑圣女在前,未曾大声呵斥。广寒圣女素来亲和,并不让人们行这些繁文缛节,只是百姓尊重于她,依然发自内心的对她施礼。
这是哪来的乡野女子,未免太不懂规矩…
月无恨看着星河与她相距不远的背影,想起上次只是试探便令她如此凶狠,心知她必是不耐看到自己,遂有意放慢些步态,识趣的不与其一道。
那边月无恨刚消失在拐角,这面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含沙射影道:
“人心不古,可叹啊!”
“张兄何故如此感怀?”
“自尧舜以来,始有天下,周公之后,始知礼节。而今大治之世,盛世之朝,我长安竟有此……”
“此言差矣……”那人摇摇头,见有人好奇的看过来,得意的高声道:“粗鄙之人何以知礼仪,芥草之躯何能有芬芳?”
二人这般咬文嚼字,隐晦曲折,不全是因月无恨之故,而是星河住在名满长安的顾游仙府上,又日常与谢寒舟来往,两人既不忿于此女的三心二意水性杨花,心中亦不是不嫉妒顾谢二人的才学与名气。
其实又何止二人,方才那一对少女不也是嫉恨星河得到两位少年才俊的青睐,私下里不知恶语诋毁过几回呢。
今日星河惹了众怒,这二人刚好借题发挥,还能博得其他不满之人的赞赏,不看那街尾一对姐妹正暗送秋波,一旁的老伯也是面露满意…
星河脚步一顿,自是听出有人在骂她。
“也对,野草何比国色?生下来就是绝不相同的,清香不与群芳并,仙种原从月里来。世上有暗香盈盈,人间自有俗气扑鼻~”
这人说完喝了口酒不禁开怀大笑起来,此番借月无恨贬低顾游仙和谢寒舟同时看重的女子,仿佛就好似贬了顾谢二人一般,由衷的畅快。
以此观之,二人的品性胸怀,也必然是不入流之辈。
“张兄!这清香与……”
声音戛然而止,他本欲火上浇油再狠狠踩低一番,不想抬头却是撞进一双凝了数重冰霜的眼眸里,那透着隐隐妖异的蓝,让他生生打了个寒战,直接从凳子上跌落了下来…
他此刻的灵魂仿佛已经被碎冰绞死了,冷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心脏也空的可怕……
……
“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
淳厚低沉的声音宛如在耳边响起,正直孤傲的青年一身墨袍负手而来,神情是一贯的严正端肃。
“顾相!”人群中有少女惊呼了一声,羞红了面颊。
骨中香彻……
有些方才幸灾乐祸之人却是注意到了他话中的重点,面色一时青白交加。
“星河姑娘……”
星河侧头看他,顾凛先是淡淡拱手见个礼。
“曾听舍弟多次提及姑娘对他救命之恩,一直无缘谋面,不想今日在此遇到…”
星河听出是顾矜兄长,却是无动于衷,只转过头,冷冷看向方才出言不逊的二人。
这等蝼蚁,不思苟且倒也罢了,竟也不知死活。
“星河姑娘,此乃顾某之责,这二人便交由顾某处理吧…”
顾凛见此,开口道。说罢,未待星河答复,便挥手令侍从将二人扣押住。
“顾相!”…“顾相!”
二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顾凛,眼中尽是恐慌和不可置信。
“此二人无端生事,恶意中伤他人,言辞诽谤侮辱,暂且押入大牢…”
“顾相,你不能!我等是有功名在身的啊!”
“呵,功名…”顾凛眼中一沉,冷冷道:
“若功名便是你们欺凌弱小的资本,是诋毁他人的依仗,那我今日不如革了你那助纣为虐的功名!”
顾凛一挥手,两人叫叫嚷嚷的被押远了,星河皱皱眉,终究还是没有阻止。
她虽然不快,可是顾清梦也说过,这人间,自有它的一套规则。
星河深深看了顾凛一眼,也未着片语,径自离去了。
顾凛看着她清辉湛湛的雪白身影愈行愈远,不禁暗暗皱起了眉…
……
“星河姑娘,你回来啦…”
顾清圆正偷偷趁兄长不在伸个不雅的懒腰,刚伸了一般,忽从窗内见女子推门而出,慌忙放下手臂,佯装无事道。
星河淡淡颔首,顾清圆几步跑到窗台,睁着圆圆的眼睛隔着窗笑意明净的问道:
“怎样?”
“与寒舟公子玩得如何?”
“他待你可好?”
“唔……”
顾洛察觉到失言,慌忙捂住了嘴,不过覆水难收,他也只得讪讪了笑了几下,不敢再问了。
星河见此睫羽一闪,一丝笑意在她脸上乍然绽开,心头那一丝隐约的不快便如烟般逝去了。
“你的书抄的如何了?”许是礼尚往来,亦或一时起意,她竟难得的反问了一句。
顾洛瞪大了眼睛,在她看来许是相互问候,于顾洛,无异于诛心一箭……
顾洛噎的一时说不出话来,悻悻道:
“挺好挺好,你这么一说我却是想起来,还有些地方抄的不好,我再去修改一下!”
说着,“啪…”一声合上了无情的窗扉。
星河诧异的看了一会,便转身回房了。
“星河姑娘…!…”
顾清梦魂不守舍了一天,乍然见到一袭梨花裙的淡漠女子,竟有恍然之感。
“怎样?”
他想起星河出去的目的,言不由衷的问道。
“与寒舟兄玩得如何?”
未待星河答复,又补充道。
“他待你可好?”
思及自己上午暗暗做下的决定,心一横,又追问道。
星河一顿,微微挑眉,这兄弟俩,连说话的方式,都如此相似……
顾清梦说罢,也察觉“他待你可好”这几个字太过直白孟浪,于他问来极是不妥,便垂了眸,遮掩道:
“我是说,寒舟兄是否礼节周到?不……我…”
说了一半,又觉不妥,谢寒舟虽不似自己出身大家,但君子风仪却是无可挑剔,这样的人,怎会失礼轻慢于人?
他此话,虽是无心,听来却是饶有深意。顾清梦心中暗急,自己平日里论道辨理未输过谁,怎地如此就这般的笨嘴拙舌,竟直如清圆一般?
“顾公子不必多思,谢闻笛邀我原是有事相托……”
星河蹙眉听了一会儿,渐渐也觉出其中的一两分暗昧的深意来,本不屑在意,却还是多开口解释了这么一句。
说完星河也有些不解,为何要解释?
她摇摇头,此时也无心再与顾清梦搭话,移步回房了。
顾清梦自觉方才言辞欠妥,亦不多言,只是看她那清冷的身影从身旁掠过,眼中得失落之意渐渐浮现而出……
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不必强求。
只是,难免惆怅……
……
“寒舟……”
低沉淳厚的声音原是凛然透骨的,此时却暗藏了一分情意。
谢闻笛沏了茶,缓缓将茶杯推过去,温和笑道:
“阿凛,今日要多谢你帮了星河姑娘……”
阿凛,多么熟悉亲密,从垂髫之年还未取字一直唤到如今他已是入阁登坛的一国重臣。
“不必……”你我之间,竟有谢字?
顾凛黯淡的垂下眸,下意识捧紧了手中温热的茶盏。
“你那星河姑娘,绝非凡等,不须我插手,只怕也能将二人教训的服帖。说来,我倒还要谢过她能给我这个面子……”
他早就听闻,这半月来谢闻笛与一女子同进同出,心下讶异,才高八斗的顾清梦都不能使他移了性情,这女子却是何方神圣?虽作此想,心下却颇有些不以为然,谢闻笛有多清高,旁人不知,他却再清楚不过。
对仙姝绝色的月无恨都不屑一顾,这世间又有哪位女子能动了他的心肠?
不想,世人皆道算无遗策的顾相,竟也会料错……
谢闻笛闻言失笑,粲然的笑意瞬间将他儒雅的面容点缀得更为鲜活。
“你这话倒是不假……”
堂堂一国顾相竟然需要一位籍籍无名的女子来给面子,想来也是极失颜面之事,说着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
顾凛一颤,而后又渐渐转为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