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身后沉稳的呼吸声不在了，一切都安静了。

　　我睁眼望着床帐顶，熬到了天明。

　　梁越策已经带兵走了，他取消了所有送行仪式，离开的不声不响。

　　可能，那个温柔的少年郎，也一同不声不响地留在昨天了吧。

　　我把那双浸湿的绣鞋晒在了外面，今天是个好晴天，怪不得昨晚的月亮那样大。

　　一想到昨晚，我就又想起那个潋滟水光衬着的潇冷背影。

　　聂青弦要是想让我离开，就不会晚于今天提出来。

　　“云措，夫人让你去书房找她一趟。”春岚小跑着过来开口。

　　我把手从洗衣盆里拿出，在裙摆上擦了擦：“好，我这就过去，你帮我把这些衣服晾上吧。”

　　“行，你快过去吧。”

　　“谢谢。”

　　该是她要赶我离开的时候了。

　　我边朝书房走着，想着自己该怎样应她才能显得体面些。

　　还没想出来，便到了。

　　敲了敲门，无什么回应，便直接推开了。

　　聂青弦坐在书桌前，手里写着什么，我进来她也不转头，也不说话，她是故意的。

　　我就站在离书桌几丈远的地方，她不先开口，我也不着急。

　　等了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我觉得干站着有些累了，便走到书架旁，翻看那些纸质泛黄的书。

　　字我已经识得不少，但是有些词语还是不能很懂。这些书很杂，但大部分都是些兵法，也有几本医书，上面密密麻麻作了标记，有的还专门折了页。

　　说实话，除了聂青弦喜欢梁越策这点，我讨厌不起来她。

　　我甚至说有些敬佩她，很少有女人能细读这些兵法，就算是那些同她一样的大家闺秀，读的也基本都是些礼经女德，这也许就是聂青弦同她们气质不同的原因吧。

　　她的气质的确是极特别的，现在她未绾发，任青丝散开，盖上她清素的肩背。脸上不染脂粉，皮肤冰清玉润，唇色朱樱一点，轻烟般的眼神，回头望着我。

　　我内心一震反应过来，她是在望我。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她为何要望我？

　　我放下手里的书，上前几步：“夫人。”

　　她转过了头去，从桌上的木盒里拿出一支木簪：“过来帮我绾发。”

　　这只木簪外形很简洁，只在尾处细致的刻了个“弦”字，拿近了，闻到那幽香，便知道是用栾木制成的。

　　我用手代替木梳轻轻理着她的头发，其实不理也是很顺的，只是我发现这发丝竟也有一股暗暗的栾木香，就想多沾会儿。

　　“夫人也喜欢栾木？”我边帮她绾着头发边开口道。

　　“嗯，很久以前便喜欢了。”

　　我倒是不惊讶，院里那棵栾树看着也有些年头了，想来这个“很久以前”真的是很久了。

　　“你的头发很好闻。”我禁不住赞了句。

　　“栾木梳，你想要？”

　　“想。”

　　“过几日送你一把。”

　　我收回停在她发上的手：“怕是等不到了，在这之前，您应是先要赶我走的。”

　　她回过头来正对着我，嘴角带着丝莫名的笑意：“我不喜欢梁越策，也不会赶你走。”

　　她不喜欢梁越策，这倒是使我犹豫了些，但我走不走不全关他的事：“若是我想要离开呢？”

　　她又拿起笔，只盯着宣纸：“我说过，现在你归我管。”

　　我不知道该回写什么 ，往她笔下的纸上望去。

　　她不是在写字，而是在作画，而画上，竟是昨日我光坐在栾树上的情景，现在她的笔正停在了那只未穿绣鞋的脚上。

　　“我看你也甚喜欢栾树。”

　　我不说话，默认了。

　　“将他送你的栾枝都拿过来，与我换栾木梳。”

　　“我不想要木梳了。”我立刻答道。

　　“那也全拿过来。”她停下笔 ，理了理皓白衣袖：“以后你就贴身侍候我，一会将你的东西收拾搬来我屋，为你安了榻。”

　　我不想答话，转身离开带上门，心里五味陈杂。

　　本以为这是最后一次见她了，哪成想她是安排我去伺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