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溪宴（一）

尺泽还未走到华宫门口，就听得一阵哗然，正疑心是出了什么乱子，就看见少宫主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跑出门去，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

“少宫主！”

一众宫人急匆匆的跑出门去，似乎打算把人追回来，尺泽正疑惑间，一个身影朝他走了过来。来人笑意盈盈，毕恭毕敬行了个常礼，尺泽笑道：“苏儿姑娘，看样子遇到了些麻烦？”

来人正是苏儿。

苏儿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少宫主把凤头钗落在宫殿了，忙着回去取呢。”

华溪宴乃是三界最为盛大的仪式，虽然说起来不过各路神佛鬼怪人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更有甚者在酒意正浓时把自己的法宝摆出来做起了买卖，没有凡间的繁文缛节，场地里没有一张桌子，众灵席地而坐，侃侃而谈，而就在这推杯换盏中，无数生灵的命运落笔生根。

这些神仙鬼怪内心对于这个世界的想象，构成了所有生灵的准则，善恶由此而生。

尺泽抬头看了看时辰，笑道：“多年来还是如此毛毛躁躁。”

苏儿捂嘴笑道：“怜姬娘娘找您有事相商”

此次华溪宴由怜姬娘娘所在的桃林负责，故尺泽找到怜姬时，她正和几位早到的上神闲谈，尺泽凝神细听一阵，发现只是一些无聊琐碎的事情，于是上前朗声道：“听说娘娘找我有事？这可是开天辟地的新鲜事呐。”

怜姬头也不回，只是一只酒杯忽然飘到尺泽面前，尺泽伸手接住道了声“多谢娘娘。”

见状，其余几位上神散去，怜姬就近坐到一旁隆起的树根上。

看着随风而落的片片桃花，尺泽笑道：“此情此景，让我忽然想起前几日小启头上飘落的头皮屑，当时觉得甚是不妥，可如今再一回想，竟多了几分风雅。”

怜姬：“……”

尺泽拂去身上残留的花瓣坐到怜姬对面，若如客观评价怜姬的相貌，是妩媚妖娆的，若是那眼睛里存有半点情意，就叫人心甘情愿把心挖出来送到她面前。奈何尺泽不懂其中风情，只把杯子里的酒嘬的很大声，不时发出几声惬意的：“啧，啊~”。

怜姬：“近来山玉忙于华溪宴的各项事宜，处理妥当大致也需半月有余，而我那新收的徒弟又有几分棘手，可否借你徒儿孙启几日？”

山玉是怜姬坐下大弟子，平日里以不苟言笑的态度而被众人知晓，而与其严肃的面相相违和的是，山玉做任何一件事，都会留下几处无伤大雅的错误，然后用她那一丝不苟的严谨态度一五一十的告诉别人，尺泽印象比较深刻的一件事是，那日山玉到虚渊山找凤凰蛋，大概是一早就去，尺泽遇见她时，她的背篼里已经满满一篼，凤凰蛋颇为稀少，能够在这个时辰就找到找到这么多，想来是花费了不少时间，尺泽感动于山玉的勤奋和细致的眼力，可还是忍不住道：“山玉，这凤凰蛋作为一个蛋，它是圆的。”

尺泽看着山玉背篼里怪古嶙峋的几块物质，由衷发出一个疑问:“蛋会硌手，你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山玉后知后觉迷茫的看着背篼道：“散发着不刺眼荧光的微微发烫的蛋，就是凤凰蛋。”

恍然大悟道：“原来蛋也是一个形容词。”

……

尺泽道：“怜姬娘娘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小启义不容辞。”

客观来说，孙启在华宫里能干的美名，多数来自于他师父的这句义不容辞。

孙启每日起床，都在想着，今日又有哪些不该辞事情呢，真是好期待呢……（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怜姬浅浅的笑了，二人谈话间，宴会上客人陆陆续续的都到齐了，就在大家把酒言欢间，桃林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抹靓丽的身影，凤头钗发出极细微的铃响，伴随这声铃响，鼎沸人声间忽然插入一秒的万籁俱寂，而随着这一瞬的静寂，人们的衣袖间，发丝旁，缠指而过花瓣中，忽然生发出一丝丝橘黄色的光线。

光线，顾名思义，就是一条散发着橘黄色荧光的线条，有的随着细风缓慢的摆动，有的如轻烟向天空散去，尺泽随意捻开其中一条，老人如钟的般的声音散在耳旁

“道势术，以势养道，以术谋势，有道无持，道乃虚空，有恃无道，其恃也忽，欲动天下，当动天下之心，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

这成千上万的橘黄色光线中，都蕴藏着宴席上人们的对话，而山玉的工作就是负责把这些对话整理成集，而万物的命运就在这些光线的交缠糅合中逐渐成型，人人都道命运由神主司，其实即便是神，也奈何不了命运半分。

他们一样都只能坐在地上看着那些橘黄色的光线交融缠杂，最终指向谁也不知道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