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红尘天劫

从穗禾被投入忘川的那一日，润玉便一直守着这里，将天界的事务全然托付给了太上老君，太巳仙人代为打理，再无之前言之凿凿的责任重于一切。因为他是容齐了，是那个穗禾一直在寻找的容齐，也是和穗禾一样命不久矣的容齐。都到了这一步，润玉哪还能顾得上这天界的职责，哪还能记得六界苍生，他只知道穗禾快要死了，他必须陪着穗禾才可以，如同自己也即将要死去一样。活了那么多年，润玉也想任性这一回，为了心里的那份爱放下一切，将这世间种种摆到穗禾的面前，让他们这对苦命鸳鸯在最后的时光里成为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时间有情人本就不好找，身为忘川的守护者，琥珀又怎么愿意那本就不怎么多的有情人继续深受折磨，更何况这还是与自己有所纠缠的人，她更是要竭尽全力去帮助他们在一起。既然自己注定无法动情，那便让其他人代替自己去爱，爱一次轰轰烈烈就好，她见证着就是。

陪着润玉一起守着忘川的还有忘川神女琥珀，以及那个担心润玉安危的上元仙子邝露。这里是忘川，是无数生灵停留的地方，或轮回，或得道，或不舍，他们都停留在这里，等着忘川神女琥珀一点点去度化，将这些生灵带往另一个方向去。这是六界的因果循环，谁也不能摆脱，除非你彻底灰飞烟灭，否则都要来这里走上一遭，见证自己一生最后的归宿。这十六界最大的公平，也是唯一的公平，谁也逃不脱的公平。

看着这忘川下的无数生灵，润玉的眼里载满苦涩，穗禾便是这异类，哪怕是死了也没有机会再来到这忘川等待另一个开始。因为穗禾主动放弃了未来，她没了来世，只为了强留一口气来寻找自己这个忘记她的人。想到这里，润玉的胸口疼得厉害，他有些配不上穗禾的深情了，在穗禾一直寻找他的时候，自己怎么可以爱上别人，让那个被他人操控的穗禾一步步走进绝路，再无回头的可能。他是容齐，可又不是容齐，因为他放任了穗禾被这命运嘲弄，这不是容齐可能做的事情。在自己的脑海里，润玉始终记得无论容乐如何乔装打扮，他都可以一眼认出她，将自己的所有捧到容乐的手上，只为了让她开心地笑着。可他呢！他润玉做了什么，什么也没有，明明相识数千年，却怎么都认不出来她，这就是他曾经爱过的人，他果然配不上穗禾。明明那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可他还是爱上了别人，若换成自己是穗禾的话，只怕也要疯，杀死锦觅不过是为了泄愤罢了，也是为了宣泄自己多年的不满，因为她还是继续爱着容齐，从来就没改过

本来没打算说话，可到底是见不得润玉这样自我折磨，素来懂事的邝露上前搀扶着润玉宽慰道:“陛下，那些都过去了，现在你就在穗禾公主的身边，她需要你。既然时间不多了，那就好好爱一次，不让自己留下一丝的遗憾。天界的事情您不用担心，太上老君和我父亲会处理得很好，以后二殿下也可以很快接手它。所以您应该高兴才对，再无后顾之忧，可以痛痛快快地爱着穗禾公主，如同昔日您在人间历劫时爱着的那样”。

“邝露，我配不上穗禾了，她一如既往地爱着容齐，全心全意地寻找他的身影。可我不一样，我爱过锦觅，是我最先背叛了彼此之间的爱情。这不是被人操控的部分，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亵渎了曾经的爱情”，即使被邝露扶住，润玉还是站的很勉强，他的身体快被掏空了，又被应龙之力反噬到根本。能这样看起来一切如常已是极限，可根上的部分早已被腐蚀，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实际情况。在最后的时间里才悔恨过来，那还能做些什么，是自己真的爱着穗禾，还是因为他已经别无选择了。这些润玉没办法和穗禾解释清楚，因为他没了立场，因为他曾经爱过锦觅。

这是邝露无法劝诫的部分，因为润玉的确爱过锦觅，还爱的死去活来的。为了得到锦觅，曾经的润玉做了很多事，甚至还包括削去穗禾的鸟族族长之位。那是穗禾花了好大的代价才得来的东西，却被润玉几句话轻飘飘地夺走，这样的过往摆在那里，穗禾的心里又怎么会没有疙瘩。哪怕邝露再希望润玉认真去爱一次，她也没办法回避那时的深情，因为事实胜于雄辩，谁也无法扭曲这六界皆知的真相。

终究是见不得男女之间这样的伤怀，那个一直听着润玉与邝露话的神女琥珀也不得不开了口，以此来开解这走进死胡同里的痴情人。这世俗的命运又怎么会是他们这么轻易可以看透的存在，命运想要摆布一个人的话，又怎么会让你看的出来，那些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又何尝不是命运对你的捉弄。这造化弄人不就是吃透了人性，让所有的生灵顺着它的意图走上提前安排好的剧本，直至这生命的终结。

“润玉，有时候人力是无法对抗命运，就像我这样的人也是如此，要不然我又怎么会离开这忘川化形为魇兽陪了你近万年时光。那些你认为的选择，或许从来就不是选择，而是一条被人为设计过的死路，以此来磨砺你的心智也未可知”，抬起自己的双手对着这忘川施法，琥珀一点点安抚住这忘川之下的异动。这里是六界的终点，也是六界的起点，是她琥珀镇守的边界，也是锁住她一生的囚笼。本来琥珀是有些厌恶这里的，因为从她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便守在这，根本就没有机会去见识这世间的万千姿态。可她还是见识到了，以魇兽的身份见到了各种各样的场景，所以她该知足了，继续守在这里，度化这些停留在这忘川不知道多少年的生灵。

出于对琥珀的敬重，润玉恭敬地行礼请教道:“仙子这是何意，难不成这其中另有乾坤，可润玉的选择全部发自真心，根本就做不得假。纵容润玉也想找理由说服自己，可事实便是如此，让我无力反驳”。根据省经阁里的记载，忘川神女琥珀从不妄语，可那一切都是润玉的亲身经历，他真的不相信这又是一场人为的操作，让他一生都活在别人提前布置好的世界里。那他又算是什么，他人随意摆布的棋子，还是一场可有可无的笑话。

“若离人世苦，难悟人间道。这世间种种皆是命运的摆布，可我们的命运却也是他人手中的一卷书册罢了。常言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我们所处的世界之外还有着更高层次的世界，而这忘川便是连接哪里的大门。我的职责是负责守护忘川，同样也是负责抵御那个世界对我们的渗透。润玉，你本不是这个世界的生命，是我的一时私心造就了你，也是因为如此这一场红尘劫因你开始”，眼前的忘川渐渐平静下来，琥珀也将自己知道的部分讲清楚，至于润玉会如何选择便不是她这个局外人可以决定的，擅自进入他人命盘的后果太大，她担不起了。若不是看在自己与润玉有缘的话，她也不会讲这么多，将这六界最大的秘密如实相告。因为没有足够能力的人是不能知道太多的，否则这六界也该乱起来，这也是那些隐世之人常说的“不可说”的由来。

这还是润玉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是这六界实打实的异类，这些年发生的事都只是因为他的一场红尘劫。这真的很讽刺，他一个小小的私生子竟然被人这样高看，就连这六界都只是他的一个历劫之地，当真是受宠若惊。可这样一来很多事也可以说清楚了，他与穗禾，锦觅的纠葛都是他人安排的命运，那他又算是什么，一颗格外听话的棋子罢了。这是真相，也是让人心碎的真相，无论他怎么努力，却从未摆脱过他人的摆布，只是在一条提前安排好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到今日。

看到润玉身上的失落越积越深，琥珀再次说道:“你从未被人摆布，润玉。可你也从未自由，因为你的心还在，被这世俗的牵着走，这便是真正的历劫，一场以六界为棋的天劫。我可以告诉你一些真相，你之所以会爱上锦觅那是有原因的，因为她的身上有着与你相似的气息，这是我可以察觉到的部分，你们之间应该是因此才纠缠在一起。至于穗禾，我不知道，她什么都没有，就连命都没了，我实在是感受不到她的部分”。说到底琥珀回来的还不是什么好时候，毕竟在这个时候的穗禾早就死了，甚至将自己的未来献祭，哪怕是神女琥珀也感受不出来她的真实，也无法用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去劝诫润玉。这就是爱，只能依靠自己的心去感受，其他人说的话都不足以影响到内心，这也是琥珀最渴望的东西，遗憾的是她从来就没有经历过，谁叫她太过聪慧，早已看穿一切，那些甜言蜜语都是虚的，她爱不起来。

这个结论润玉有些哭笑不得了，他的爱情都有可能全是假的，因为互相吸引。现在锦觅的部分已经被证实是人为设置的部分，那穗禾又是如何，若她也是被人引来的姻缘，那自己可就真的是可怜又可悲了，竟然从未真正活过一次。可他的心还是好疼，他念着穗禾，难道这也是命运的力量，那这力量也未免强大，让润玉想要去屈服，认同那颗还在爱着别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