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铃响了。上课了。

她走进教室。端庄依旧，神态依旧，所不同的是，一层蜡色覆盖住往日那白润的面容，略微红肿的眼皮有点扭曲月亮般的大眼睛。

她开始讲她的《铁道通信网络》，端秀的粉笔字在黑板上展现，清亮的讲课声振荡在教室里，有声有色。

我坐在最后一排认真地听着。我也是教专业课的老师，听过她不少次课，从她那里收割了不少启发。这次却是最后一次。

明天，我就要接替她，当这个班的班主任，站在眼下她站的地方，教她的这门专业课；

明天，她就离开铁路离开学校，去本地区一家很有名气的通信网络公司工作，薪水比教书当然高得高。听说那家公司曾几次向她抛来绣球，她都没有去接。

她在校教了十年的通信专业课，事业心强，工作能力突出，带班主任有责任心有爱心，并且有专业论文不断地见诸于报刊。

可她并不十全十美，性格的偏执和孤傲，生活舞台上背影的空白，导致每每遇到一些关健性的诸如名利和待遇方面的事情，总不能随愿。真搞不懂学校领导是爱才还是爱财。

虽说她不太计较，但总归有个限度。这不，前些日子在评审职称上，她又没得到她应该得到的东西。看来，她感到彻底地失望了，而终于回身去接那只诱人的绣球。

我真为失去一个同行中的楷模深感惋惜。

课前，她班的一些学生过来问我：艾老师真的要走？她为什么要调走？您知道吗，她很爱我们，我们也很爱她，她能舍得离开吗？我们从心里舍不得让她走啊！有几个女学生抬手还朝自己的眼睛抹了一把。

我很理解他们，但不知如何回答。看着他们真诚和难过，我心里苦楚楚的。

离下课还有二三分钟，她丢下手指挟着的粉笔，合上备课笔记，把目光和语调换置成深重。同学们，我想占用大家一点时间讲几句话，恳请大家原谅。

告别的时刻到来了。

现在的她，面对她带过近二年的全班学生，心情应该是依依不舍的，表情应该是告别时的那种难受。可我奇怪地发现她只有难受。

昨天，有一位老教师倒在了讲台边，再也没有起来。她是我在中学读书时的班主任，她从教三十多年，对事业的追求对学生的挚爱，一直令我敬佩令我效仿。

昨晚，我得知赶到医院看她，她已经处在弥留之际。她告诉我，我的老师曾说过：一个人活着，应该为一个有意义的目标一直去奋斗，他的死应该是在这个伟大目标的征程上，或是在达到这个伟大目标的殿堂里。我努力地做到了，是的，我的老师做到了。她声音哽咽。

她那双月亮般的眼睛透过泪水向所有人传递痛苦。虽说大家反馈给她的是分担痛苦的目光，其中却有一种弄不明白的愕然。

铃响了。下课了。

她忙调整一下情绪，换了一种同以往下课时的自然表情。同学们，下节课，她的面容好像一下子恢复了白润，眼睛里饱含着月亮一样的柔光，也就是明天，我继续给大家讲《铁道通信网络》第二章的第二节，请同学们课后预习一下。并且她还补了一个难以察觉的神秘兮兮的微笑。

话音落下，没有学生起身，教室里空前的静。几秒钟，大概十秒钟过去，班上猛然炸响起“艾老师万岁！”的山呼声，并跟着响亮的鼓掌声骤合，如峡谷中的巨大震响，似山涧里的急流轰鸣。

被这位女神照耀的星星们在享受这迅来的幸福，接着他们跑下座位把她这个月亮神团团围住，象久别相逢的亲人一样贴烫。

我被眼前的场景煽动得差点不能自己，心里大呼：好个月亮神！你不能没有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