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欠谁
李成杰被推进了手术室。王佳妮一直在打电话，估计是在给李成杰父母打电话。
陈家祥拎着赵乙的领子一直把他拎到医院的草丛外才停止。老何想跟上去，被陈家祥喝住了:“你先回家，不然你妈会担心。”老何嗫嚅着还想说些什么，陈家祥加大了声音:“还不快回去！”老何看陈家祥一脸坚决，只好偃息旗鼓，乖乖的回去了，不过直觉告诉他，他祥哥肯定要瞒着他干什么事。
陈家祥将赵乙拉到无人处，狠狠给了他两拳，打在他的肚子上，一点不留情。赵乙全都承受了下来，没有还手。
陈家祥揪着赵乙的领子让他抬起头来，他那一双像是上好水墨绘就的丹凤眼，此时却像把所有的黑暗都吸进眸子里一样，黑沉沉的，让人看了透不过气来。赵乙被他的目光吓得无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陈家祥压低声音，像是从九幽深处传来的低喃:“有一件事，你帮我做，我们的事一笔勾销，你不做，李成杰伤的是哪里我就让你受相当于他十倍的伤，懂？”
赵乙吞口水的动作越来越迅速，最终只能点了点头。
第二天，李成杰醒了过来，他正趴在床上，背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痛。他挣扎着坐起来，眼睛所看的都是模糊一片，他习惯性的去摸床头柜，摸到了眼镜，戴上去，模糊的世界顿时变得清晰无比。他看清了，他现在正医院里，周围白茫茫一片。
有人推门进来了。
是李母。
受伤的孩子看到至亲，第一感觉应该是诉苦以此向亲人讨要关心和爱意。就像蹒跚学步的孩童，跌倒后如果看到父母来扶他，他一定会大哭，即使不那么痛，他也会哭出显得他很痛的声调。
李成杰则相反，看到李母，他第一反应是害怕。果然，李母不负他所望，上来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结实的打在他的脸上。
“你受伤，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你为什么就不能让人省心一点？真是白养你了！净添麻烦！”
李成杰被打的头偏在一边，脸上立马浮起红肿的五指印。他紧紧咬住下唇，不发一言。见他还是那副木头样子，李母气结，拎着包走了出去。
病房里空荡荡的，半饷，李成杰低低的笑了一声，这一声笑里，满含着讽刺，鄙夷，不甘。讽刺这空无一物的母子情，鄙夷自己竟然对亲情还有念想的白日梦，不甘自己像瘫烂泥一样被名义上的至亲随意对待。
已经上午10点半了，大约再过半个小时就该放学了，以往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坐在教室里听课，而不是像现在，躺在这里无所事事，连本书都没有。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了。李成杰抬眼望去，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进来的人是陈家祥。
陈家祥手里拎着个书包，纯黑色，没有任何装饰，很普通的一个书包。李成杰认出来是他的书包。
陈家祥将书包扔给他，准确地扔到了床尾。他大步走过来，拉过病床旁边的椅子就坐了下来。他伸手掐住李成杰的下巴，强迫他面向自己。
陈家祥的目光从他的额头扫到下巴，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在他脸上的巴掌印停留了好一会才继续往下看。看够了，才放开了手。李成杰心知反抗不了他，便懒得理他，像个木头一样任他看，只是这目光夹杂着某些复杂难懂的东西，让李成杰浑身不自在。
半饷，陈家祥开口，声音沙哑:“她打的？”
李成杰一愣，随即明白了“她”指的是谁。他反问:“你一直在外面？”
陈家祥嗤笑一声:“哼，你以为自己是谁？值得我一直守在外面？我只不过是刚好路过，想看看你死了没有，结果刚好看到那个泼妇从你这里出来。”
“泼妇？”
“你妈还不是泼妇？她当时想拿玻璃杯砸我这事，我可没忘记。”
李成杰皱起眉头:“但是并没有砸到你。”
陈家祥耸耸肩，懒得跟他说，直接从床尾拿着书包扔到他手边:“看你的书吧，书呆子。”
李成杰打开书包找书的时候，陈家祥就坐在椅子上，撑着下颌看着他，那目光侵略性很强，像看自己的所有物一样看着李成杰。
李成杰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寸都在陈家祥的注视下不约而同地冒起无数的鸡皮疙瘩，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很怪异。李成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见陈家祥丝毫没有要走的趋势，他不由得开口:“你不走吗？”
陈家祥依旧没有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见李成杰这么问，他伸了个懒腰后仰在椅子上:“哼，你以为我想呀，要不是看在你是为了我而受的伤，我才懒得管你，有恩不报不是我的风格。”
李成杰闻言直视他的眼睛，无比认真的开口:“你不欠我什么，我们两清了。你上次送我到医务室，还有你的烫伤……”李成杰将目光移到陈家祥右手的伤疤上，不过一瞬就重新对上陈家祥的双眼，再次开口:“所以这次我救你，我们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
陈家祥顿了一下，许久没有开口。
李成杰以为他听懂了，继续翻着书包找书，从书包里翻出书来。
“啪”的一声，李成杰手里的书被打掉。他一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陈家祥的双眼。陈家祥凑得很近，他的鼻子差点碰上李成杰的鼻子。
李成杰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想后退，就被人按住了脖子。陈家祥一只手绕到后面按住了李成杰的后脖，另一只手掐着李成杰的脸不让他逃离自己的视线。
他们现在靠的很近，彼此的呼吸打在此彼此的脸上，是一个看起来极其亲密的姿态。
不得已，李成杰被迫直视陈家祥的眼睛。李成杰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清陈家祥的脸，有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透过一个人的眼睛可以看见一个人的灵魂。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李成杰想，陈家祥的灵魂一定比传说中的深渊还要黑、还要暗，因为他的眼睛实在是太黑了，看不见一丝光亮，黑幽幽的，藏着什么，没人知道，或许只是沉淀着一片不见波澜的深海，也可能蛰伏着一头收敛起爪牙的野兽，它静静地潜藏在黑暗中，随时准备咬噬入侵者。
李成杰却在陈家祥那黑到渗人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映，一张被一只大手钳住的脸。李成杰心里一跳，不去看陈家祥的眼睛，他眼珠左右飘忽，最终把视线定住在陈家祥的额头上。
陈家祥才不管他到底看哪里，他目不转盯的看着李成杰，一句一字，斩钉截铁:“我要做什么，我不做什么，都不关你的事。我现在想留在这里，我不想走，关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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