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佰

“穷奇，交出炎麟！”

“麒麟，我跟你回去，炎麟无罪。”

“不要，母亲！”

炎麟叫喊着，从梦中惊醒，噩梦惊出他一身冷汗，疼痛感遍布四肢百骸，提醒他这里不是审判之地，而是原来的世界，他强忍着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勉强支起了身子。他抬起头，天羽担忧的神色首先映入眼帘；风耀和夜凌云站在天羽身后，他们没有太多表情，只眉眼间隐隐露出关切的神色；荧惑星君表情淡淡的，没有泄露自己的心绪；使君鸿烈和龙神并肩，背对着光，他们将自己藏在了阴影里，他无法看清他们的表情。

“比我晚醒了一分钟，”耳边穿来穷奇低沉沙哑的嗓音，他也伤势不轻，但是比起他来要好得多，“我刚刚听到你喊了‘母亲’。”

火麟飞点点头，压低了嗓音，“我梦见母亲的最后一战。”

穷奇的身形蓦然变得僵硬，很快又放松下来：“是吗？那还真是一场噩梦。”

“醒了就过来吧，”鸿烈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他们身上，“除非你们有喜欢坐在血泊里的恶趣味。”

火麟飞和穷奇相视一笑，相互搀扶站了起来，他们都是一样的狼狈，一样的遍体鳞伤。他们步履蹒跚，深一脚浅一脚走到鸿烈面前，艰难下跪，异口同声：“鸿烈使君。”

“你们犯了错，也得了惩罚，这件事就此揭过，”鸿烈使君招了招手，穹顶有四只不知名的飞鸟两两衔着一顶不知名的花木编制成的冠冕，它们在火麟飞和穷奇的头顶停下，松开嘴里的花冠，花冠精准地落在了两个貌似虔诚悔过的罪人头上。借着昏暗的光，天羽看清了那顶所谓的花冠布满尖刺，就连花瓣也是带着森冷寒意的锋利弧度。火麟飞和穷奇坦然地接受了落在他们头上的冠冕，面不改色。

“曾经，我在高天之上为你们祝福；如今，我在深渊之下为你们加冕，”鸿烈的声音一如照进礼堂的光，冰冷而又飘忽，“身负罪孽的神魔子嗣，继续你们未竟之事吧，留给你们的时间已然不多，荆棘编制的冠冕将为你们倒计时。晨昏疆场即将在诸神魔的吟诵下开启，疆场重启时，烈火与雷电打开世界的大门，‘提灯者’将以‘启世明火’引领‘押行者’前来，你们将前往宿命的终点，进行你们人生最重要的一战。”

“诸神魔将在晨昏疆场歌颂你们曾经的功德，审判你们曾经的罪孽，”龙神的声音回荡在礼堂，“‘三千世界’将共同见证你们的最终之战。神魔之子，无数人都在等待你们之间的最终一战。”

“穷奇铭记教诲。”

穷奇话音刚落，花冠突然消失，与此同时，同样款式的黑色手环出现在穷奇的腕间。

“炎麟铭记教诲。”

火麟飞的花冠也同样消失了，他的手上也多出了一个红色的手环，如果说穷奇手环的黑色是深渊的颜色，那么火麟飞手环的红色就像是黑夜里火炬的颜色。

天羽和夜凌云风耀在一边旁观，在他们眼中，荆棘的冠冕是套在他们身上的枷锁，这个所谓的“加冕”更像是一种变相的镣铐，将他们囚禁于名为“命运”的囚笼。

“沉舟之子，”鸿烈使君将目光转向火麟飞，“愿你诸身的罪孽不会拖慢你追寻命运的脚步。”

“穷奇之子，”龙神则看着穷奇，“愿你满腔的孤勇能为你荡平一切命运的不公，为你赢下宿命的博弈。”

穷奇和火麟飞皆一言不发，他们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低垂的头颅遮挡了光线，无人能看清他们隐藏在黑暗里的面容。

鸿烈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晨昏疆场即将开启，你们好自为之，我在命运的终点等待你们最后的一战。”

“谨遵教诲。”

“回去吧，”鸿烈扬手一挥，荧惑星君、火麟飞和穷奇连带着天羽等人一起凭空消失，原地只剩下龙神和鸿烈，“去继续未完的事宜。”

“你屏退所有人，是想说些什么？”龙神眯着眼打量这位地位凌驾诸神之上的年轻使君，“是想和我聊聊上任穷奇——沉舟的事吗？”

“不是你想和我聊她吗？”鸿烈晃了晃手里的玉佩，“你刚刚总是在偷瞄这个。”

“不愧是凌驾三千世界之上的鸿烈使君，”龙神低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沉舟当年能夺神魔遗脉和我做交易，这其中你参与了多少不用我细说吧。”

龙神眸色暗了暗，“因为这是挚友的愿望啊，身为她的挚友，我自然要仗义出手。”

“淩迦，在感情控制这一点上，你的兄长神首初星做得比你好上很多。主官长当初指派他去做神首是正确的。”

“多谢使君夸赞。”龙神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穷奇沉舟，很优秀，”对于曾鲜活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穷奇后裔，鸿烈对她的印象很好，“我所见之人，能称绝世之才者，唯此一人。”

“为解诅咒独闯禁地夺取神魔遗脉，为了腹中骨肉甘愿与你这位使君鸿烈做交易，耗尽毕生心血，用全天下为局，天下诸神魔皆为棋子，只为换取腹中孩子的一线生机，”龙神连连感慨自己这位挚友不平凡的一生，“甚至把自己也变成了棋子，把自己短短的一生也赔了进去。”

“所以我说她很优秀，”鸿烈低低笑了一声，“桩桩件件，无不惊世骇俗，这些换做你的兄长，神首初星年轻时也做不出来。”

龙神失笑道：“跟这位混世魔王比，我兄长年轻时闯的那些祸都只能算是小孩子过家家了。”

鸿烈的笑意渐渐淡去，她拢了拢斗篷，脸上的表情变得神秘莫测：“淩迦，我希望你记住，这场‘游戏’是我和穷奇沉舟达成的交易，你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动了什么手脚我都不管，但你记住，不要去触碰我的底线，比如，在‘游戏’里使用太子淩迦的力量去改变什么不该变的。”

龙神面不改色，只是淡淡地应了个声：“我知道的。”

“既然做了龙神就做你该做的，不归你管的，手别太长，”鸿烈使君瞥了龙神一眼，只轻轻的一瞥，却令龙神不寒而栗，“你现在的身份是‘五方龙神’，不是‘太子淩迦’。”

龙神转身，对鸿烈拱手一拜，“龙神，明白。”

圣界北部的雪域群山中，凭空消失的一群人又突然现身于茫茫风雪，呼啸的山风夹杂着雪粒吹进他们的脖颈，激起一阵机灵。早已在原地等待他们的梼杌摆着一张臭脸，搀扶着摇摇欲坠的穷奇，瞥了一眼他手上的手环：“看来鸿烈下手挺狠啊，居然给你们‘加冕’了。”

“作弊被发现了，”穷奇苍白的脸勉强勾起一丝笑容，“怎么可能不受罚。”

“走吧，”梼杌的眼神变得深沉，“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回头见，”荧惑星君冲梼杌摆摆手，“有空来我那里喝杯茶，我介绍寒山给你认识。”

“寒山？”梼杌轻皱眉头，“‘启世明火’的名字吗？”

荧惑星君点点头：“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对我来说，她可是像我女儿一样的存在。”

“有空会去见见。”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带着重伤的穷奇化光而去。

“炎麟，”荧惑转身看着被风耀和夜凌云搀扶的火麟飞，“你还好吗？”

“托你的福，”火麟飞点点头，“还能苟延残喘一阵子。”

荧惑星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要像沉舟期盼的那样，好好活着。”

“我当然会好好活着，”火麟飞咧嘴笑道，“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我在乎的人和事，我可舍不得他们。”

荧惑星君只是淡淡一笑，随即拂袖，化光而去，消失在天际一头。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话想问我，”火麟飞扫过夜凌云和风耀，目光停留了一会儿，随即又转向神色复杂的天羽，“但是能不能先回去再聊，回去了，你们想要知道的，我都会一一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