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柒拾壹

夜晚的海面涛声阵阵，月光穿过稀薄的云层，在海面上铺成银白的鳞，咸涩的海风穿过海面与月光，在岸边掀起汹涌浪涛。萤姬和焰宸在海边漫步，离萤姬抓着他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衣，眺望远方，目光飘忽。

“焰宸君喜欢大海吗？”

焰宸轻笑一声道，“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

“我是很喜欢大海的，”萤姬赤足踩在沙滩上，她的身后留下了一串杂乱无章的足迹，潮水漫上沙滩，漫长的足迹被海水吞没，海水退去后，一切都被大海带走，什么也没留下，“浪花、沙滩、夕阳，还有七月晦日时海面升起的龙神灯火。在花阁长大的那些年，它们都是我能看见的最好的风景。”

萤姬遥望波光粼粼的大海，她朝大海走去，焰宸也陪着她向大海走去。海水从她的脚踝渐渐没过她的膝盖，她站在海水里，回头看向面色深沉的焰宸，一向温柔恭敛的面容第一次流露出脆弱，“可是啊，我却讨厌晚上的大海，因为它像个饥饿的怪物，会把一切吞噬干净，什么都留不下。当它掀起风暴时，所有的生命都会葬身海底，什么都剩不下。”

“你今晚很不一样，”青年的神色在月色下变得模糊不清，“是因为想起了你曾经的心上人吗？”

“是，但也不全是，”萤姬回头，背对着他，“焰宸君，你生命的意义是为了你视为信仰的君主而战，那么你说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萤姬眼角泛着泪光，她扬起笑容，笑容充满苦涩：“你说如果我离开这个世界，去了九泉之下，我能不能再见到他？见到那些曾经真正爱过我的人？”

焰宸沉默不语。萤姬没有在意，她继续说道，

“焰宸君，我听说大海是所有生命的起源，你说我死后灵魂会不会回到大海，或者去那个人身边。”

萤姬不等焰宸开口说些什么，一步步向大海深处走去，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在海面上跳舞，你踏浪而来，像神话里征服大海的英雄，海上那么多的火，都没有你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瞬间那么耀眼。”

“我记得，”焰宸终于出了声，萤姬向前一步，他也向前一步，“我曾问你‘万物因何而生’？你回答我，‘万物因自由而生’。”

“今夜我也问焰宸君一个问题，”萤姬回首，嫣然一笑，“焰宸君可曾为心上人而活？”

“我活了两世，到这里之前，从未有过心上人，”焰宸也停下脚步，“除了君主，焰宸从未因谁而活。”

“那焰宸君有过喜欢的人吗？”

“萤姬，”海风扬起萤姬那一头皓白长发，白发散乱，模糊了她望向焰宸的视线，隔着凌乱的发丝，萤姬看见了一双比大海还要幽深的眼眸，“遇见你之前，我从未动心。”

“焰宸君......”萤姬的目光变得炽热，含着温情的眼眸流光溢彩。

焰宸不等萤姬说些什么，就对她兜头一盆冷水：“萤姬，过了这么久，我们都知彼此的心意。可是对不起，这是一段没有结果的，错误的感情。在我的家乡，我也算是个将军，为我的王征战四方是我的宿命，我此生的归宿注定不是温柔乡，而是沙场。”

“若我愿舍弃一生，只争朝夕呢？”萤姬转身，趟着海水一步步走向焰宸，“焰宸君说自己属于战场，萤姬何尝不是属于海上缥缈虚无的传说，无论是当年的那个人，还是现在的焰宸君，每一段感情里萤姬所想所求的，都不过是当下。因为对萤姬来说，海枯石烂的爱情，不属于萤姬，只属于传奇，。”

“萤姬......”

萤姬不等他说什么，踮起脚拥抱焰宸，“既然未来注定要分离，不如把握当下，至少余生还有念想。”

焰宸不再言语，只是拥紧萤姬，他的目光越过离姬的肩头，遥望向她身后一望无际、波光粼粼的大海。

“你说得对，把握当下。”

汹涌的海水拍打上礁石，击起几人高的浪花，浪涛将他们吞没，他们和沙滩的足迹一起沉入大海，潮水退去后，海上空无一人，只余涛声依旧。

花阁楼顶，修野太夫与荧惑星君并肩而立，修野太夫抬手搭上眉骨，兴致勃勃：“看来小丫头没有听进你的话，她还是选择了爱情。”

“孩子长大了，”荧惑星君没有半分不悦，反而眉目舒展，神情惬意，“有自己的想法了，比起执手偕老，她选择了用一生换一时。”

“你就确定焰宸君离开后她不会再喜欢别人了？”修野太夫挑眉，睨了荧惑星君一眼，“别忘了，当初那个和她两情相悦的少年也是和她山盟海誓过的。”

“那不一样，”荧惑星君摇头笑道，“那个少年最多算是情窦初开，焰宸不是凡人，他注定会是寒山的刻骨铭心，甚至是一生一世。”

“你后悔当初把寒山带入尘世，让她成为萤姬，经历这些世俗情爱吗？”修野太夫问荧惑星君道。

荧惑星君说：“我不后悔让她入世，就像我不后悔为了朋友从神明变成妖怪，只要值得，就不后悔。”

炘莹独坐廊下，虹贯搁置在她膝盖上，手里捏着几张薄薄的纸，她的目光紧紧盯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神情很是凝重。龙戬提着两瓶气泡水从外面走进来，他自顾自坐在炘莹身边，将一瓶气泡水放在她的脚边。他拧开气泡水，灌了一大口，目光直视庭院里几只蹦跶的小鸟，他沉默了好一会，问道：“你去调查荧惑星君得到了什么情报？”

“调查到了焰宸去寻找的钥匙的情报，”炘莹冲龙戬扬了扬手里的纸，“据说那个钥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钥匙，那是一缕火。”

“火？”龙戬有些不解。

“情报里说，荧惑星君在很久以前，曾在海国最北端的一座终年积雪不化的雪山里以山中积郁千万年之久的寒气提炼出了一种火，这种火不同寻常，据说被这种火触碰到的东西都不是燃烧，而是冰封，且永不融化。荧惑星君以这种火作为指引穷奇骨的钥匙，而这种火的名字叫做‘寒山’。”

“那这‘寒山’在哪里你找到了吗？”

炘莹摇摇头，“寒山出世百年后就不知所踪，除了作为它主人的荧惑星君，谁也不知道寒山现在究竟在哪里。”

“那九护法去找钥匙......”

“他不知道钥匙真正的样子，”炘莹搁下情报，开了气泡水畅快地灌了一大口：“九护法说去找钥匙，他必然知道钥匙的所在。他应该是从酒义的脑子里找到了有关寒山的线索，但是我想他应该不知道钥匙的名字叫‘寒山’，或者说他只知道那是所谓的钥匙，其他的一概不知。”

“什么意思？”龙戬眉头一跳，他感到事情有些不对。

炘莹笑了一声，笑声里充满嘲讽，她将垫在最底下的一张纸递给龙戬：“寒山的一切线索是荧惑星君昨日亲自透露给我们去调查的人的。他说，酒义的脑海里有关钥匙的一切线索除了它的所在地以外，其他都是假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去调查的人被荧惑星君发现了，”龙戬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那些派去调查他的人都是军中的侦查好手......”

“龙戬，这就是我们与真正的强者之间的差距，”炘莹惨笑一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我们什么都不是。”

“那他现在告诉我们‘寒山’的事......”

炘莹一口气喝光了气泡水，冷笑道：“神明的心思，谁知道呢，我们除了被他牵着鼻子走，还有别的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