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伍拾捌

天空被乌云笼罩，不见一丝光亮，闪电穿透云层，和雷声一同在空中炸开，大雨紧随而至，降落在战火纷飞的战场。血流成河的战场，是在几百年前覆灭于战火的土御城。龙戬和炘莹背靠背站在战场上，手上的长剑因为杀戮早已漫上鲜红的血液。“寒影诀......嗯！”龙戬运不起异能量，甚至因为运气过度，气血逆行，口呕朱红。

“不要乱动！”炘莹将龙戬一把推开，虹贯穿过他身边一个士兵的身体，将他劈成两半，“这里被下了禁令，我们被禁止使用异能量。”

“想不到我们小看了守灵，”龙戬挥剑斩下冲他杀来的敌人的首级，鲜血飞溅，将他端正的容貌染成狰狞的模样，“不愧是名刀的付丧神。”

“一个几百年修为的付丧神怎么可能会这么厉害的东西，”炘莹扶着龙戬的肩膀，一个飞身踹开了意图偷袭龙戬的士兵，“这是荧惑星君的手笔，我们进村时感受到的那股强大力量就是他留下的。他早有预谋，我们的考验根本不是守灵，而是这个和守灵息息相关的幻境。”

“荧惑星君吗......真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龙戬随手用衣襟抹去剑上鲜血，挥剑杀敌，他罕见地在战场上带着愤怒的情绪作战。

“这里是土御城外，”炘莹扬头看了一眼写着“土御城”的城门，又扫视了厮杀漫天的战场，抬手用衣袖抹掉飞溅到脸上的血渍，“突破点一定就是守灵。”

“那就找到土御城城主，”龙戬拉着炘莹，用寒影剑杀出一条血路，“守灵是他的佩刀，他在刀就在！”

他们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战斗。

“城主玉碎！”战场上突然传来一声哀嚎，只见几个勉强支着伤体战斗的士兵一声嘶吼，一脸悲愤地杀向了敌人，他们与军力悬殊的敌人战斗，如以卵击石，不绝于耳的喊声突然消失，意料之中的结果，他们追随他们的主人，战死城外。龙戬一怔，目瞪口呆：“玉碎......晚了一步吗？”

“不要管他们，”炘莹埋头冲杀，“战败是定局，当务之急，是找到守灵，让我们出去！”

两个人携手，在战场上杀出一条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找到了那位城主的尸体。那是一位风华正茂的女孩，她以刀拄地，至死也没有倒下，盔甲被砍得七零八落，她的面庞被血染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容貌，箭矢和刀剑将她的身体扎得全是窟窿，体无完肤。炘莹神色肃穆，她伸手擦拭城主的脸，藏在血污下的容貌，和付丧神守灵如出一辙，清秀、端庄，却不失英姿豪气。

“这是一位仁义的城主，”炘莹对着屹立不倒的城主深深地鞠了一躬，“土御城有这样一位城主，是众生之幸。”龙戬看了一眼他们身后冲过来的敌人，默默转过身去，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冷眼看着蜂拥而至的士兵。滂沱大雨里，龙戬背对着炘莹和城主，执剑而立，一人对着数万大军，凛然杀气令敌人不敢贸然靠近，只敢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一点一点包围他们。一个头目被吓得歇斯底里，推着一个士兵和他一起冲向龙戬，龙戬手起剑落，一个眨眼，那个头目和士兵就倒在了他的剑下，龙戬扫了一眼面前的敌人，私下从来温和待人的龙族族长在战场上宛若修罗，神来杀神，魔挡弑魔，

“自不量力者，”龙戬横剑当胸，苍蓝的发尾还粘着粘稠的血渍，幽蓝的眼眸蒙上骇人杀气，“尽管上来送命。”

“不要怕他！”马上的将军拔刀，歇斯底里地喊道，“他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我们一起上！”敌军被这句话增加了底气，个个提刀举枪冲了上去。龙戬冷眼看着蜂拥而上的敌军，眼前浮现的却是焰宸一拳打倒酒义的画面，麟族仅一个九护法，拳脚就能有那样的力量，而他身为龙族之长，多数秒杀敌人都是依靠异能量，他的修为离真正的强者还差太远。想到这里，龙戬握紧了寒影剑，挥剑杀进了人群，目眦欲裂：“要靠近她，先过我这关！”

炘莹站在城主面前，鞠躬默哀，龙戬站在她身后，以一敌万，挡下所有厮杀。

“我一直以为这是荧惑星君和你一起设下的幻境，”炘莹的耳边充满喊杀声，可她没有回头，神色不见丝毫惊慌，她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那个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青年，“现在我明白了，这不是幻境，这不仅是我们的考验，也是你的心魔，你忠心奉主，随她南征北战，你唾弃自己的无能，身为她最厉害的兵器，却不能帮助她守护这座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战死沙场，以身殉城，不能入土为安，你恨攻破城池，毁了这里的敌人，但你更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珍视的人，自己深爱的一切，在自己面前毁灭。所以，你把自己藏了起来，将自己......”

“将自己变成了她的模样，守着早已不是故土的故土，让自己永远不会忘记她，不会忘记自己生活的土御，”城主腰间佩刀突然飘出一缕青烟，在炘莹面前化出人形，白衣绯袴，削瘦伶仃，赫然是守灵的模样，“你说得对，远方的客人，这里不仅是荧惑星君的幻境，更是我的心魔，我画地为牢，在这个虚假的地方自囚自己的心几百年。”

“果然，”炘莹的唇边扬起一个了然的笑容，“你是刀的化身，你虽然没有血，但你有灵魂，虽然说解开结界的是血，但这个答案也不尽然是字面上的‘血’，融入骨肉，与灵魂合二为一的，都可以说是‘血’，例如，你的‘血’是藏在这个幻境里的心。”

“你说得没错，”守灵转过身，将城主早已冷却的身体抱入怀中，面含愁绪，眸中水光盈盈，“我的‘血’，即是我的心。”

“往事早已不可追忆，你又何必执念在这一瞬，”炘莹捡起地上的一支长戈，头也不回地向身后掷去，随即传出数声惨叫，只见一支长戈将四五个士兵串在了一起，长戈穿透了他们的心脏，龙戬喘着粗气道了声谢，炘莹却置若罔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背对自己的守灵，“守灵，醒醒吧，她早就死了，死在几百年前了，你把自己困在这里，她也不会真正醒来，你也挽救不了已经发生的一切。”炘莹说着，脑海中浮现十万年前年幼的自己眼睁睁地父亲倒在自己面前，白龙族在大殿上被青龙组屠戮殆尽，连自己也差点成为刀下亡魂。

“留恋于无能的过去只是在反复提醒自己曾经的无能，”炘莹抬起袖子，抹去脸上被泪水晕开的血渍，“还不如重新振作，让自己强大，强大到能够反抗命运，去守护自己现在想要守护的东西。否则，一昧回忆过去，还不如一死了之，也落个干净。”

“强大……”

守灵细眉紧蹙，炘莹一番话，令她被囚困百年的心开始挣扎着破枷而出，眼前茫茫黑夜出现一丝裂缝，阳光争先恐后地从缝隙里渗入，照亮黑暗，紧接着，她仿佛听见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黑暗尽数消失，她的心重见光明，她的口中念念有词，“反抗......命运。”

龙戬一剑斩向敌人，却扑了个空，一转眼他和炘莹站在了土御城的门口，他看见遍体鳞伤的城主握着守灵刀，喘着粗气，身上被兵器贯穿的伤口血流如注，敌人劝降，却被她一口啐了回去：“我是一城之主，断没有向侵略我家园的敌人投降的道理，城在我在，我与土御城共存亡。”说罢，她又重新开始战斗，龙戬被这样的女子震撼了，一个貌似弱不禁风的孱弱女子，在这个被男人主宰的时代，干云豪气却不输任何男子，巾帼不让须眉。她最后一刻举刀时，四面八方的兵器将她的身体扎透，城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砍倒了那些刺穿了自己的敌人，她含着血，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出了最后的话：“我因守护土御而死，这命运，由我……不由天！谁说......女子不如男！”最后一句“女子不如男”，她喊得声嘶力竭。这句话落下时，她也含着笑，停住了呼吸，生命停止在了这一刻，举刀的手垂下，守灵刀重重插进了地面，扬起尘土一片。插满了兵器的身体屹立不倒，在不见光亮的大雨里，是那般高大。

“主人，我几乎要忘了，你当初是为了什么成为城主的，”周围突然变得一片虚无，流血，杀戮，战争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守灵喃喃自语，流露出脆弱的神态，“您是为了告诉您的父亲，告诉那些不服气你的家臣才成为城主的，您一直说这世道，这命运不公，您要反抗这命运，到最后，您成功了，您没有被命运奴役，您反抗了她，成了土御城的英雄，成了守灵最自豪的主人。主人反抗了命运，守灵也不该被命运主宰，守灵也该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炘莹见守灵没有了杀心和战意，忙走向龙戬，关心他的安危，她看见龙戬浑身浴血，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布满细密的伤痕，想来以他的身手，虽然少有敌手，但失去了异能量，他以拳脚刀剑去血战厮杀，还是免不了挂彩。

炘莹捧起他的双手，握着寒影剑的手被各种兵器割开了大小不一的口子，狰狞可怖，她低着头，“对不起，让你一个人置身险境，真的对不起，非常对不起！”

“你也不是故意丢下我的，你是为了解开这个幻境才不得已这么做的，”龙戬摇摇头，脸上的笑容一如以往那般温和，“而且我也很开心，你能放心把自己的后背交给我，作为一个军人，一个战士，这样的信任，难能可贵。”

“龙戬，”炘莹看着他丝毫没有愤恨的脸庞，突然扑进他的怀抱，埋入他的胸膛，“谢谢你的理解。”

“没什么可谢的，”龙戬丢下寒影剑，用那双为她受伤的手将她拥住，鼻息间充满她发间的异香，“因为在我眼里，你一直是龙莹，是十万年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从未变过。”白茫茫的空间，白衣红裙的付丧神抱着身躯早已冰冷的将军泪流满面，而她的身后，浑身浴血的温润青年拥抱着为他流泪的女孩，满目柔情，如获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