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肆拾叁

火麟飞仰头看着医院白到晃眼的住院大楼，转身对着抱着鲜花走过来的天羽唉声叹气：“为什么好好的假日你不和我约会，反而跑到这里来？”

“我的老师生病了，作为学生的我自然是要来这里看看他的，”天羽眉头深锁，忧心忡忡，“那场酒吧的爆炸，老师的孙子也在那遇难名单上面，老师大受打击，一病不起。”

火麟飞唏嘘道：“你老师的孙子也成了穷奇手底下的亡魂吗？”

天羽点点头，“老师一家早年出了一场意外，妻子和儿子儿媳都没了，活下来的只有他和他的孙子。”

火麟飞的眼前浮现那晚的场景：堆积如山的尸体、血流漂杵的舞池、他站在尸山上睥睨，穷奇躺在血河里仰望，他们冲对方张开沾满鲜血的手，相视而笑。

“你先回去吧，”天羽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以示安慰，“老师精神不太好，见了外人容易受刺激。”

“我在外面等你吧，”火麟飞摸着被天羽亲吻过的地方，目送她走进大楼，唇畔浮出笑意，“等你出来。”

天羽回头，注视他良久，缓缓吐出了一个字，“好。”

天羽走进病房的时候，她的导师正倚着床头坐着，戴着老花镜，聚精会神地捧着一本书，天羽打起精神，写满忧虑的脸勉强扯起一抹微笑，她敲了敲门，轻声呼唤：“老师。”

导师见到她很是开心，拍拍身边的椅子，示意天羽过来：“正想着你今天有没有空呢，你就来了。”

“老师这是在抱怨我来得不勤快吗？”天羽将手里的鲜花放在床头的桌子上，打趣道，“看您的神色，您已经好了很多呢。”

“不过是一些老毛病，情绪稍微激动就反反复复，犯不着太担心，”导师扶了扶眼镜，感慨道，“我这么大的年纪了，该经历的悲欢离合都经历过了，有些东西已经看得很开了，生死不过如此，无需去执念什么。”

“老师，”天羽欲言又止，在唇边辗转的话语最终被咽下了肚，换了别的说辞，“无论如何，都请您保重身体。”

导师揉着自己花白的头发，开怀一笑：“不用太担心我，我这个老头子阳寿未尽，阎王爷是不会要我的。”

他对着天羽眨了眨眼，将话题从自己身上移开：“我听研究所的朋友说，你们最近研究遇上了难题？”

天羽点点头，“那块石板来得蹊跷，上面的文字又是前所未见，我们翻遍了所有资料，一点线索都找不到，有人甚至玩笑说那可能是外星文字。”

“他们是不知道，但你知道吧，”导师注视着神色从容的天羽，目光灼灼，“我知道，你瞒着我去过了那个地方一次，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进入那里还能安然无恙脱身，但关于这上面的文字你可能是所里唯一知晓详情的人。”

被导师揭穿了真相的天羽没有一丝慌乱，反而对导师的发问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看来学生的任何举动都瞒不过老师呢。”

“你是我带的学生，你想什么我会不知道吗？”导师笑容敛去，露出一副愁容，“我虽然知道你去了那里，但从那里回来后我可以感觉到，你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哪里变了，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在那里经历了什么我们难以想象的事情。”

“哪里有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天羽轻描淡写道，“不过是在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看清了一些自己从来没看清的东西而已。”

学生不愿回答，做老师的也自然不便再问。

“那关于那块石板上的文字你在那里有什么发现？”

“虽然说是有发现，但也算是没发现。”天羽思考了一下，给了导师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哦？”导师对她的话产生了兴趣，“怎么说？”

“我看到了和石板上相似的文字，也看到了红色的麒麟图腾，”天羽抬眼道，“我还在那里看到红色的朱雀图腾，虽然发现也不少，但是对于破译的线索依旧寥寥。”

“你说朱雀？”导师放下了手中的书籍，低头思忖，“如果有朱雀，那这可能和祭祀有关，那些文字说不定不是文字。既然你有了发现，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所里？”

“老师，我有我的顾虑，”天羽为导师掖了掖被子，“就像您说过的，那个地方自从瘟疫以后一直被视作禁地，我能回来已经是得益于上天眷顾，说是死里逃生也不为过；让所里的学者去，凶多吉少，研究固然很重要，但我也不希望有人为此丧命，人的性命只有一条，我希望人们都能好好珍惜。”

导师注视着天羽，感慨万千：“你果真是变了好多，从前的你可是没有这么看重生命，看来那一行你真的经历了好多。”

“老师言重了。”

言至于此，她站起身，对着导师颔首躬身，“您好好休息，请多保重身体，学生还有事要先行一步，有空我会再过来看您。”

导师也没有过多挽留，目送她走到门口时突然说道：“那个男孩子对你好吗？”

天羽停下脚步，转头将惊愕的目光投向导师，导师微笑道：“那个投在你门下，叫林言的男孩子，很有责任感，也很有担当，我很喜欢，是个很好的人，看起来值得你托付终身。”

“老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导师微笑着将目光转向窗边，笑而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天羽轻笑一声，用力地点了个头，“他对我很好，虽然嘴贫了点。”

“你确定是他了吗？”

“确定了，”天羽轻笑道，“世界虽大，但只有他是我想要牵着手到白头的人。”

“天羽，你我虽是师徒之谊，但我一直视你如己出，在我眼里，你就像我的女儿一样，”导师浑浊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动，“我比谁都希望你幸福。”

“老师......”天羽对着导师深深鞠了一躬，“我一定会的，我也希望我和他结婚的时候，老师能来喝我们的喜酒。”

“一定一定，”导师拭去眼角泪花，“我一定会让阎王爷留我活到那个时候。”

天羽和导师依依惜别，好不容易整理好了情绪，在电梯口等电梯时，她与一个人不期而遇。来人白衣红裙，散着一头如瀑长发，淑女的婉约装扮硬生生穿出了沙场巾帼的英姿飒爽，她倚着电梯，目光冰冷：“教授日理万机，想不到居然能在这么个小地方与教授不期而遇啊。”

“漫山小姐出现在这里恐怕不是巧合吧，”天羽睨了漫山一眼，“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漫山指了指楼道的方向，“可以占用您一点时间说几句吗？”

做足了伪装的荆琰坐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戴着墨镜拿着报纸，嘴里叼着没点燃的香烟，装作全神贯注阅览新闻的模样，墨镜下的眼睛却一直往天羽她们方向瞟。他看见漫山不知道和天羽说了些什么，天羽眉头紧锁，摇了摇头，却在漫山的下一句话里无奈地点了点头，随后和她一起像楼道走去。天羽和漫山消失在楼道口转角处的一瞬，荆琰立即放下报纸，对着手腕上伪装成手表的异能锁说道：“焱扬把冥王约走了，她似乎想和冥王说什么话。”

“继续盯着，不要遗漏细节，”荆琰的耳朵里传来火麟飞的声音，“千万不能让焱扬趟入我们的浑水里。”

“是。”

“在那里！”

荆琰还没放下手，就看见一个护士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保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护士指着他冲保安喊道：“就是他！病号服，香烟，人字拖，戴着墨镜反拿报纸，我绝对肯定我们跑掉的那个神经病人就是他！”

荆琰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病号服和脚上的拖鞋，面露惶恐，犹如遭受雷击，没想到那个被他扒了衣服的人居然是逃走的神经病，他是走了什么运才会这么巧成这个样子！随便一抓就抓到个神经病！

两个保安撸起袖子向荆琰走去，不由分说就架起荆琰向外面走去，护士在一旁还不停地念叨：“一下没看住你就跑到这里来了，你真是会给我找麻烦，这次把你抓回去，非得关你十天半个月不可！”

“不是！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神经病！我真不是！你们就不能看清人再抓吗？”荆琰大呼小叫，引来不少人围观。

护士不以为意，自顾自说道：“别叫唤了，好好回去接受治疗吧，你虽然病情严重，但是也不能放弃治疗啊，人生还很漫长，要努力活着啊。”

“谁病情严重啊，”荆琰咬牙，一把挣开保安，脚底抹油似得朝外面溜去，“本护法还有要务在身，没心思陪你们玩，先走一步！”

“喂！回来！你药还没吃呢！别弃疗啊！”

剡睿倚着墙站在走廊尽头注视前方的闹剧，一脸无奈道：“荆六办事永远这么不牢靠，果然还是得我亲自出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