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手执苍何，愣愣盯着少年消失的位置，突然捂住心口，喷出一口血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凤九见他蓦然吐出一口血，心头大恸，灵台顿时寸寸回归清明，早将什么离情割爱，无情无欲，大彻大悟丢到九霄云外。东华抬手抹了抹嘴角，转身望着红衣少女，执剑的手在微微发抖。凤九肩头蓦然牵出一阵痛，她咬牙瞧着东华，见他微微闭了闭眼，又抬眼望向少女肩头，左手已跟着抚了上去。
“帝君，你怎么了？”少女见东华神色终于恢复几分正常，自袖中掏出一块帕子，要替他拭去额间薄汗。
东华却握住了她的手，问她：“你的肩膀痛吗？”
少女有些莫名，摇了摇头：“不痛，为何你会问起这个？”
东华眉眼沉沉瞧着她，许久之后，左手抚上她的额间花：“你是我的幻觉，自然同她一模一样，可是，你并不是我的九儿。”
少女有些着急，泫然欲泣地望着他：“东华，你是不是病了？为何要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东华像是未听到她在说什么，仍自顾自说下去：“我的九儿，比我想的还要懂事，还要能干些。她正在外头等我，我绝不能让她一直等……”
缠绵的疼痛当中，她见到东华举起了手中苍何，眼中疼痛锥心：“虽然晓得你是假的，我也下不去手。”他的手一直在抖，颤抖着将苍何一寸一寸送出，剑尖对准少女前额的凤尾花。
凤九想闭上眼，脑中紧绷的神经却迫使她看下去，少女拼命摇着头，嘴里喃喃念着帝君，眼泪无声地自她脸颊滑落，是一种令人心碎的神情：“帝君，我们留在这里不好吗？九儿天天陪着你，你做什么都陪你去，你要吃什么都给你做……”
东华闭上眼，却有两滴泪自眼角滑落：“渺落一直想逼我杀了你，万料不到，真正逼着我下手的，却是我自己。”话音一落，苍何已送入凤尾花间，一滴鲜血自前额淌下，铺天盖地的疼痛当中，凤九气都喘不上来，无边的黑暗伴着痛楚袭来，将她拖入无底深渊。
她的身体随着灵魂在不停下坠，无休无止，仿佛永远跌不到尽头。这下落的过程中，她的身体好像被撕扯成了碎片，疼痛自肩头而起，蔓延至四肢百骸，最后连心脏都一抽一抽的痛到麻木。
这是不是要死了？难道方才被东华刺入前额的，并不是幻觉，而是真正的她？
她的身体已灰飞烟灭，魂魄缠绕着淡淡一团光晕，仍在不断下坠。
无涯的掉落，不知持续了多久，她终于见到了下方一团温暖的亮光。
无忧树上织着一片夜明珠，柔柔吐着光华，红色的宫门大敞，一袭紫衣的东华正站在门前空地之上，银发如霜，俊美无俦。
这是太晨宫，原来，她跌了这么久，竟落到了太晨宫。
太晨宫在九重天上，那么她又是自何处跌落？凤九还来不及仔细思索这一点疑惑，身体已重重落下——自这么高的地方跌落，怕是要摔得粉身碎骨了罢。她猛地睁开眼，还来不及自方才窒息的梦境中醒转，已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九儿，好九儿……”一张脸贴上来，蹭了蹭她的脸颊：“你终于醒了……”声音哽咽，是她从未听过的腔调。
“东华……”她抬手摸上他的脸，不晓得这是不是在做梦，她做了那么多梦，实在是怕了。
“九儿，你回来了，我一步也不会再离开你，不论你做什么，我都要守着你……”
“我说，东华，你先把眼泪收一收……”这个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凤九脸上一热，想要自东华怀中挣脱，却被他搂得更紧：“你要瞧，就这样瞧。”说着将她一只手自怀中拉出去，轻巧地放在床沿。
耳边听得一声凳子拖地的声响，一只温暖的手搭上她的手腕，她想起了，原来这是折颜，既然东华和折颜都能看到她，那她，总该是彻底醒了吧？
她将另一只手动了动，寻到东华的一条手臂，狠狠一捏，闷闷问道：“痛吗？”东华低头亲了她一下：“痛，你要不要再试一试？”
折颜嘴里念念有词：“你们俩，等我走了再开始腻歪，好不好？”顿了顿又说道：“小九，你此番行了大运了，虽然遭了些罪，却别有收获。”
凤九将脑袋从东华怀里钻出一点点，悄悄问东华：“他是什么意思？”
东华也将嘴凑到她耳边，同她说悄悄话：“你昏迷了好几天，醒来之后，就飞升上仙了。”
“咦？”凤九再顾不上形象，拼了命自东华怀中将自己扒拉出来，眼睛睁得大大的问折颜：“我飞升上仙啦？那以后是不是没人再敢欺负我了？”
折颜嘴边含笑：“谁敢欺负你呀，就算你同意，你家东华也不肯吧？”
凤九望着折颜，又回头瞧了瞧东华，突然想起在梦中自己曾与他二人同窗，噗嗤一笑，又撒着娇问东华：“我姑姑七万岁才飞升上仙，我是不是比她要厉害许多？”
东华又将她搂住，连连点头：“我的九儿最厉害，四海八荒，谁也比不上你。”
折颜咳了一声：“墨渊和夜华都是两万多岁上了仙，东华你，怕是化生没多久就升仙了吧，这都不算在四海八荒之内了？”
东华点点头，脸不红气不喘：“他们算什么，当然是我的九儿最厉害。”说着一双眼盯着凤九看个不停，看得她有些忍不住害羞，只好将脑袋往他怀里钻。
折颜实在看不下去，草草停了手：“小九眼下已然是上仙了，你那点魂魄要吸收便简单许多，你接下来多多陪她修练，不出三个月，魂魄相融，再不会出任何岔子。”
东华看也不看他，仍垂头瞧着怀中的凤九，折颜笑着起身告辞：“俗话说小别胜新婚，我就不打扰了。”脚步声响起，径直出了寝殿而去。
凤九想要挣扎着起来同折颜道个别，却被东华一翻身压在云床之上，热吻直接封住了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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