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既存了躲着东华之心,便决心不论东华是否前来符禹山应战,自己先行离开再说。
她在心里计较一番,原打算当下便赶往魔族去寻孟昊的女儿魔族公主姬蘅,却觉路途实在遥远,何况自己从未踏足魔族地界南荒,还是先返回十里桃林寻折颜讨一副拔毒丹药养一养身体再去比较妥当。
这一日清晨,凤九静坐修习完毕,试着召出一朵小小祥云,虽法力仍未恢复,料想慢慢挪回青丘亦非难事。她起身下厨,捡着小燕爱吃的各色糕点都做了一些,折一张荷叶包了放在自己床前小几上,又化出纸笔匆匆留字两行,便欲辞了小燕回青丘。待她做完这些,感觉有些力促,只得在床沿坐了一坐,歇一歇。
便是在她这歇一歇的功夫,听到外面一阵巨响,似乎是有人破了小燕在山头设下的结界。她提一口气,自袖中抽出**剑,召了那朵稀薄祥云纵身而上,便要去瞧一瞧究竟是何人胆敢来找小燕的晦气。
虽然中了毒,这架却不能不打,凤九的祥云飞得既慢,自己提剑的姿势亦有些勉强,待飞到小燕日常歇息的山洞跟前,却毫无前来助拳的气势。
小燕仍是蹲在地上,脚边一地瓜子壳,在他面前却立着黑乎乎一大坨——那人全身被黑色貂毛包裹,手里还挽着一个暖炉,凤九眉头跳了两跳,不免替他热得慌。
“本君听闻东华帝君接了你的战书,特意赶来相助。”那人似乎未见着小燕满脸不耐,仍殷勤相劝:“若你我二人联手,略施小技,或许能让那帝君输上一回。”
小燕仍嗑着瓜子,眉头却拧得更紧了,倒显得像是在认真思索。
“我此番相助,并不求报答,只要日后魔君能够不插手本君与其他人之间的纠葛便可。”
凤九模模糊糊间,却是有些悟了。此人大概有何心愿未了,需小燕帮忙,便寻这个时机来帮他一帮。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他这番话不可谓不诚恳,却不知那小燕是否存了投桃报李之心。既然这人并非前来寻仇,而自己再招一朵祥云亦有些吃力,凤九便捡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坐了,闲闲掏出瓜子看热闹。
凤九从前并未曾踏足魔界,是以对眼前这人一无所知,也并不能怪她见识浅陋。
自魔族始祖少绾昔日灰飞烟灭,魔族一分为七,有了七位魔君,眼前这位身披毛皮大氅还揣着暖炉的便是玄之魔君聂初寅,与青之魔君燕池悟一样,也是魔族之首,七大魔君之一。而这位魔君,却向来是有高远理想的,每日所想,皆是如何一统魔族,执掌南荒。可惜理想既已高远,能力却不免浅薄了些,自他登基之日起,此等重大理想却一丝一毫进境也无。其实他并非小气的魔君,既愿与神族联姻,也愿与天族结亲,哪怕是有男神尊看上他,他自思也不是不能做出些牺牲,可是这个理想却终究是一天又一天,几百几千年地耽搁了下来。既然他终日注视着这南荒大地,此次燕池悟约架东华帝君,自然难以逃脱他的法眼,他甫一听闻帝君已接下战书,便马上赶往这符禹山,生怕来晚一步,错失良机。
若是寻常神尊,既见山头上燕池悟设了结界,断然不会随意劈开,大家为魔为仙,讲究的也是互相给个面子,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可惜这聂初寅,觉得自己绝非那被等闲规矩捆绑之人,燕池悟设的结界,抬手就给他劈开了,他还想着自己此番前来助阵,定会得燕池悟一份重谢,若是二人合力打败了那东华帝君,更是古往今来亘古未有之大胜利大荣耀,稍想得远一些,仿佛眼看魔族统一近在眼前,忍不住就有些飘飘然。
可惜那燕池悟却未能领会他这一番苦心。只见他噼啪嗑完手中瓜子,起身拍了拍衣衫,直直抛了个白眼过来:“你的意思,是老子打不过那冰块脸?”
可惜那燕池悟却未能领会他这一番苦心。只见他噼啪嗑完手中瓜子,起身拍了拍衣衫,直直抛了个白眼过来:“你的意思,是老子打不过那冰块脸?”
凤九心里一呆,想着小燕对这打得过打不过未免太执着了些,打架的乐趣就在于打,太执着结果未免就落了下乘,更何况,据凤九推测,小燕打东华,那必然是打不过的。耳中听见那聂初寅已经笑笑答腔:“东华帝君亘古至今未有败绩,想来尊下一人定是打不过的,不过既然我来了……”凤九又呆了呆,想着是不是魔族的人脑子里都有几分迟钝,眼看着小燕即将暴走,难不成这浑身长毛的人竟是当真无所畏惧不成?
“聂初寅,来来来,我们二人先来打一架,看看老子打不打得赢你。”小燕撸起袖子,拳头已经紧紧握起。
凤九听得聂初寅这个名字,想了一想,记得这是玄之魔君,看他那一身衣服,又抬头看看当空烈日,不免再次感慨一番,也算是在这识人的视野上又开拓了几分,增了不少见闻。
“和你打,本君自然是不会打的。何必徒然伤了和气。若你不愿本君相助,本君袖手旁观便是。”
凤九见这聂初寅似乎突然转了脑子,眼风一斜却往自己这个方位看来。
“这位姑娘,原身却是极为可爱,不知是魔君你的什么人?”
他这话一出口,听得林间一阵狂风起,吹落片片枯叶。小燕和凤九同时呆了一呆,凤九更是拢了拢衣衫,对他怒目而视。
在这四海八荒,但凡有些修为的神仙,大多有着和修为差不多的羞耻之心,寻常相见,断然是不会启用法力去探一探对方原身,不过这聂初寅显然和寻常神仙不同。他方才一边同燕池悟说话,一边拿眼睛这么左右前后粗粗一看,已经见着了坐在一边百无聊赖的凤九。此时的凤九尚属年幼,虽未十分长开,却已是容色绝代,更兼中了毒,神色间添了一抹寻常见不着的冷清之色,更显得楚楚可怜,他便用法力将她的原身瞧了一瞧,这一瞧却连正事也搁在一旁。
原来这玄之魔君聂初寅,除了一统魔族之外,平生没什么别的兴趣,只爱收集一些油光水滑的毛皮,他家中姬妾成群,全是圆毛没一个扁毛,也足见他兴趣的专一。此番他启开法眼向凤九这么一看,已经见着了凤九一身光滑的皮毛,以及身后几条富丽赤红的尾巴。这一瞧,但觉心痒难耐,更觉此番前来,怕是还要多收获一件战利品,脸上的笑容更是自得。
凤九冷着脸将几个念头在自己心里转了一转。这个魔君既不顾惜自己的脸面,旁人若还替他体谅一番,倒显得过意不去。只是眼下自己法力失了大半,要打他自然是打不过的。不过凤九又想,打不打得过暂且不说,如今自己被他这样白白看了原身,兼被他品头论足一番,若不在气势上压倒他,那真是白白丢了青丘之名。如此看来,即便是打不过,这架却一定要打上一打。
她缓缓抬手去袖中抽自己那柄**剑,却见小燕已早她一步跳了起来。“俗话说,那什么朋友不可辱,老子此生最恨的,便是见朋友落难袖手旁观,既然眼下你非要和我打一架,那便拔剑吧。”这番话说得既不着调,又没有逻辑,不过凤九却明白他不过是担心她勉力来打这一架罢了。既小燕替她揽了这桩麻烦,了不得又要欠他一份人情,凤九再度坐定,含笑看着二人跃上云头。
但见那聂初寅仍将眼光频频落在凤九身上,自怀中掏出一件通体红色的法器,问燕池悟:“若这架本君赢了,那尾红狐是否就送与本君?”
小燕右手一挥,已长剑在手:“那你就先问问我这柄剑再说。”
小燕右手一挥,已长剑在手:“那你就先问问我这柄剑再说。”
凤九见二人越升越高,自己想要看戏却不得。心痒之下,又抬手结印,召出虚虚一朵祥云,但这云朵实在稀薄,想来只能勉强承受一时半刻,凤九提醒自己切不可贪看打架而跌落云头,人已经急急跃上祥云赶了过去。这一跃之下,却发觉这朵祥云虽不中看,却十分稳便听话,载着她便如一条厚实云被,一丝抖动也无,随心可意,将将好送她至山头云层之上。
层层白云在凤九脚底轻轻游荡,极目所望,唯见湛蓝天穹,这许多日以来,凤九但觉唯今日此时,身上从未有如此轻松爽快,胸怀亦前所未有之开阔。她稳稳立于云头,见前方小燕和聂初寅,正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畅快。虽那两位魔君修为,远较凤九高出许多,凤九也看出小燕招招凌厉,那聂初寅委实得不了什么便宜,心下一松。
这一宽心,就觉得有一阵微风环绕身侧,吹乱她的衣衫,亦吹乱她几缕鬓发。凤九抬手去理鬓发,隐隐闻得一阵似有若无的白檀香,顿觉这一阵风未免太过温柔,居然勾起她一些早已藏于心底的温柔记忆。
如此这般,凤九不免又将念头在某些人身上转了几转。不料这回的一分神,却很是不妥。那魔君聂初寅,眼见自己打不过燕池悟,觑了个空掏出一件法器朝凤九这边掷来,这件法器,虽不凶恶,却能将人立时打出原身,原来那聂初寅竟是咬牙要来抢这红毛狐狸。凤九见法器笔直朝自己飞来,欲侧身躲一躲,却不料聂初寅身后的小燕见势头不对,记着凤九中毒失了法力,也扑将过来要护住凤九。凤九身侧那道微风此时却强悍得似乎有了具象,如山岳一般朝聂初寅压过去,凤九陡然失了支撑,又被小燕一扑,栽下云头,笔直朝下跌去。
疾风在耳旁呼啸,凤九在笔直掉落似乎看不见尽头的那时辰里,不知道多少次地懊恼后悔,早知道自己中毒之后结的云支撑不了多少时间,怎么又贪看他们打架忘记了呢?
白凤九,你真真就是个二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