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风暴前夜

吕鸿儒最近有点慌，这种情况自严瑞空降到蓉站成为一把手之后更为明显。

吕鸿儒这一年来日子都很不好过，他今年四十来岁，正值壮年，可说起来，他实在是个倒霉的人。

吕鸿儒是复兴社时期的老军统，是蓉站土生土长起来的人物，可却属于与桂系交好的徐志道一派，因此在蓉站干了二十多年才捞到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中校。好在这些年成都富庶，又远离战火，再加上他捞钱的本事不一般，也能将将养活一家妻儿老小。

直到今年年初，徐志道上任保密局局长，原成都蓉站的站长在大街上被暗杀身亡，虽然马成峰派遣了他的亲信何琳来蓉做新站长，但吕鸿儒认为自己翻身的机会来了，开始公开与何琳分庭抗争。吕鸿儒觉得自己是老资格，且县官不如现管，那小丫头哪会斗得过他，自此可以高枕无忧、一呼百应。

可是很快，吕鸿儒就发现自己真的太天真了！

徐志道虽是正牌的保密局局长，但是他有职无权，所掌握的只是一颗大印，其他的全部掌握在马成峰手里。吕鸿儒本就因是徐志道一系的人而被保密局内部排挤，这一下更是被加倍打压。

在保密局内，无论名望还是手腕，吕鸿儒都差了何琳不止一个台阶。马成峰的存在已经把吕鸿儒吓破了胆。何琳靠着马成峰的支持，直接接手了吕鸿儒当初的势力，不断吸他的血，还进一步整顿了蓉站，将他逼迫得毫无还手之力，更是以暴力手段一力降十会的将他的蛛网扯了个乱七八糟。

更糟糕的是，吕鸿儒很快发现自己和何琳性格不合，他们根本没办法愉快的玩耍。

因此，吕鸿儒虽然表面上和何琳相处融洽，可内心之中，已经将她当成了夺走自己蓉站站长的对手，不满不断积累，矛盾日益激化。

可他早已无力回天，自内战爆发，国军在战场上连连失利，只剩下西南一壁江山死死坚守，可也快要落入共产党的手中。在蓉二十几年来，吕鸿儒手上沾满了共产党的血，罪孽深重。他自知跟着老蒋赴台无望，对人民罪孽深重，自蒋军退守西南以来，根本不参与蓉站工作，开始借通共为名敲诈钱财，准备到海外做寓公。

哪怕是在不久前，何琳因病去世，吕鸿儒也是浑浑噩噩，手上攥着大把的美圆，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只等着有一天顺利逃走。

直到严瑞赴蓉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每天都有被抓的人死在蓉站，他这才意识到，蓉站除了何琳这个阎王，还来了一个暴君。吕鸿儒夜间又无法安枕了！

他也想过逃跑，可严瑞派人将他盯得死死的，自是无法离开成都。所幸他之前借着叶宇飞搭上了共产党的线，心里也踏实了不少。可看着严瑞这么没节制的杀人，他心里也不免犯怵。

也就在这时，被保密局严密监视的裴昌会和李振约见中共领导人，吕鸿儒又开始花人钱财，为人消灾了，却意外的发现了一个新情况。

楚晚宁看着小巷中埋伏的人把他团团围住，神色冰冷。

“这就是你奉上的见面礼？”

他把哈德门牌子的香烟夹在两指间，烟雾在指尖缭绕。

“白黎……在下可是久闻白大夫的大名啊。”

对面的人双手插兜，面容倨傲的仰颌俯视楚晚宁。

“你久闻我的大名？啊，有点可惜，我并不认识你这种跳梁小丑。”

楚晚宁抽了一口烟，随着说话时双唇的开合吐出白烟，挡住眼底暗藏的仇恨与杀机。

不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个从幼年起对他就满怀恶意，下毒手害死了他和他的父母，后来还害死了陈琳父母的人——

他的族兄，也是他作为黎展诗那一世的曾外祖父，白辰微。

呵，冤家路窄啊。

“那当然，白大夫日理万机，怎么会认识我们这些小杂鱼呢。”

白辰微的依旧笑容不改，只不过看起来总归是带上了几分恼火。

“在下今天主要就是想请白大夫前去一叙。白大夫，可不要让某人为难啊。”

楚晚宁挑了挑眉，对方这次是早就摸清情况等他来了，他只有一人，跑是不大可能，可是真跟对方回去情况就完全脱离掌控了。

他又抽了一口烟，然后很随意的扔在地上用鞋跟碾了几下。

“当然，你出动这么大的阵势，我也不能扫兴啊。”

楚晚宁嘴角仍然挂着淡淡的笑意，眼底的杀意更浓了几分。就算我要死，你也会是我的陪葬。

他走过去，一只手搭上白辰微的肩膀，笑的更加灿烂。

“不知道你见没见过一种刀，传说可以杀人于无形而不见血……”

话音未落楚晚宁的刀已划向白辰微的喉，然而他反应也很快，及时的避开了致命处，一脚踹上楚晚宁的腹跳到一边。

“啧，可惜。”

楚晚宁挡住了那一脚，随手甩了甩刀刃上的血摇头感叹。

白辰微捂住颈上的伤，鲜血汩汩而流。他露出一个有些癫狂的笑意。

“看来你的刀不像你说的那么神奇。”

“当然，我瞎编的嘛～”

楚晚宁笑的更加开心，一个在旁边站着的人用狼牙棒直接敲向楚晚宁的后脑，在剧烈的疼痛里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而眼睛闭上之前，他瞥见不远处闪过一个身影。

啧，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嗯……也不对，待会儿怎么解决困境还是会费不少功夫的。

楚晚宁暗暗感叹了一下，失去了意识。

陈琳吃过午饭之后就躺下休息了，她最近嗜睡得很，自撤出蓉站后便一直在吉昌酒馆后院的阁楼里猫着，一日三餐都是送上来，似乎最近过于正常的生活让她暂时忘记了自己干的是刀尖上舔血的行当，无论信仰再怎么坚定，人还是怕死的。她也想过出去透透气，但严瑞此人聪明狡诈，若是被他发现，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都是一劫。

索性不想了，陈琳掀了被子把自己陷进柔软的床里，闭着眼便糊里糊涂的睡了过去。

她明白她不能睡一辈子，可睡一时也是好的，外面担心也罢，杀心也罢，她此刻只想破罐子破摔，由着他们去。

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陈琳也不忘剖析自我，似乎任性这种性格成分，是她自上辈子便有的，何琳任性，任性到明知叶宇飞是共产党却依然痴爱着他；如今的她也任性，任性的不管外面的生死祸福。

陈琳自嘲，到底她是事事无成。

从前她做不了一个让人满意的特务，如今她也做不成一个优秀的间谍，因为她永远都不能彻底抛弃自我。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这又是一件陈琳想不明白的事。

陈琳睡下后恍惚又梦到了前世，几个日本人狞笑的脸，手里握着烧得火红的烙铁，她吓出了一声冷汗坐了起来，外头的院子却传来了嘈杂声，老李神情严肃的走了进来，随后是叶宇飞，他搅着秋冬季节独有的冷风进门，还带来了一个令人惊惶的消息。

楚晚宁被抓走了。

这局势恐怕是要生变。

“打！给我狠狠的打！”

看着对面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严瑞极其恼怒的冲旁边的人喊着，不远处的白辰微的颈上缠着绷带，漆黑的眼中透着无边的锐利和阴冷。

而对面的那个人，是被撕去了伪装的楚晚宁。

幽暗的审讯室里，楚晚宁浑身血腥味儿，被绑在刑讯台上。他双手被镣铐锁着，吊了起来，勒出模糊的血痕。他遍体鳞伤，显然已经被烙铁和沾盐水的鞭子伺候过了。原本白色的衬衣早已被鲜血浸透，被鞭子撕裂开的地方能看到惊心怵目的伤痕。

一鞭子抽到了楚晚宁的身上。

楚晚宁闷哼一声。

“妈的，**在蓉地下党还有谁！”

一个特务说着又一记闷棍敲在楚晚宁腹上。却没有收到楚晚宁一丝的回应，无论是呻吟嘶吼求饶或是别的，都没有。

楚晚宁有些无力的垂着头，全身因着酷刑的伤提不起劲儿，脑袋有些昏沉，但大脑撕裂般的疼痛又刺激着他的末梢神经，让他在清醒与昏阙之间迷迷糊糊的泥潭里沉浮。

如果只是对方施加在他身上的手段，他还不至于如此无力，说不定还会跟对方开个嘲讽讥笑一下他糟糕的品味和无趣的招数，但是现在他做不到。

他的身体里，全身所有的经脉血肉，都发出尖锐的剧痛。但是只有他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身体中那种被压制已久的力量正翻涌激荡，仿佛一座随时都会喷涌的火山，真正的、能够毁灭天地的火山。

只是它依然沉睡着。

——但它正在醒来。

先前布置的效果显出来了，楚晚宁深吸了一口气，从那次在叶府，他在感知到严瑞身上白辰微的气息之后就一直在为利用严瑞找出白辰微报仇这事情做铺垫做谋划，想来也该见成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