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六、

一个月了，魏无羡仍无好转，云深不知处的医修急得个个都快揪秃头了。

这日，蓝启仁前来看望魏无羡，只见他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忽然想起以前藏色活泼乱跳，甚至还祸害过自己的胡子，心觉魏婴乃藏色之子，理当随娘的，不该这么一副迟暮死气沉沉的样子。

蓝启仁坐在床沿上，拽着魏无羡的被子，一副商量的道：“阿婴，听阿湛说你们都是回溯之人，想来你也是过了弱冠之年，既然如此，你也应该晓得天上的明月都不能避免会有阴晴圆缺之时，人又哪能一生都顺遂如意呢？”

闻言，魏无羡微微一怔，迷茫痛苦的目光定定的盯着自己的手。

蓝启仁耐心又道：“阿婴，世上有看不透的人，也有明明对你很好，却一直算计你的人，但更有好人，更有感恩的人，你不能因为那些无关要紧的人，就放弃那些对你好的人，关心你的，你愿意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懦夫？你父母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

说完，见魏无羡依旧老僧入定般魂游天外。蓝启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离去。

因着蓝启仁的一番话，魏无羡当晚辗转难眠。皎洁的月光透过洒落，魏无羡起身，来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入口的微凉茶水，魏无羡皱了皱眉，他走到窗前抬头定定的盯着天上的月亮，细细的想白日蓝启仁所说的话，半晌，见他似有所思，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重新躺回床下，在他半梦半醒时，忽然“咚”的一声钟响，眼前柔和的白光洒下，耳边传来念诵佛经的声音：“一花一世界，一树一枯荣……”

这时，魏无羡的身体热发烫，咪着眼睛：“经文……”

魏无羡不由自主的跟着诵读经文，将难得的经文记在心上，白光散去后，在他面前出现一慈眉善目的青年，青年身穿卷云纹衣袍，头戴卷云纹抹额，只不过样式好像跟现在的蓝氏校服有些出入。

青年道：“前世今生世事轮回，不沉迷于过去，不执著于将来，施主必会有所得，阿弥陀佛。”

魏无羡猛的睁大眼睛，时而一脸神色莫测，时而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半晌，他似乎是想通了般，便索性起床，整理自己的装束，踏出一个多月都不曾出过的房门。

清晨，薄薄的雾气在树林的空隙里慢慢地串行，晨风微微吹来，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露珠顺着叶子滑落。魏无羡漫无目的的走在小道上。

这时，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魏无羡下意识的走过去看，只见他们又肥又圆，像两团蓬松的雪球。一只死鱼眼，趴在地上慢吞吞的半晌也不动一下，另一只浑似吃了斗蟋丸，一刻不停上蹿下跳，在同伴身上爬摸滚打，又扭又弹，片刻不消停。魏无羡一愣，便伸手将一只兔子的耳朵提了起来，而另一只则使劲的扒着他的裤腿，像是一副要往上爬的样子，魏无羡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忽然一段久远的记忆浮现脑中。

『“蓝湛，我回来了！怎么样，几天不抄书，想我不想？”

“你不说我也知道，必然是想我的，不然刚才怎么从窗子那儿看我呢？”

“你看你，两句就上钩。太好钓了。这样沉不住气。”

“你走。”

“不走你掀我下去？”

“别这么吓人嘛！我来送礼赔罪的。”

“不要。”

“真的不要？”

“你们这里也是怪，没有山鸡只有野兔。怎么样，肥不肥，要不要？”

“好吧。不要，那我送别人。刚好这些天口里淡了。”

“站住。”

“我又没走。”

“你要把它们送给谁？”

“谁兔肉烤得好就送给谁。”

“云深不知处境内，禁止杀生。规训碑第三条便是。”

“那好。我下山去，在境外杀完了，再提上来烤。反正你又不要，管那么多做什么？”

“给我。”

』

魏无羡低头定定的看着这两只浑圆肥胖的兔子黏着彼此挨挨擦擦，又想起自己前世将他们送给蓝忘机时的场景，顿时的笑了出来，抱着两个兔子，也钻了进草丛里，坐在草地上，道：“是你们啊！呵呵……也不知你们走的什么霉运，三番五次的撞在我手里。”

说完就抱着两只兔子一脸恰意的玩闹了起来。

卯时，蓝忘机准时起床，他快速的整理好自己的装束，便去魏无羡的卧房寻他。蓝忘机轻扣了两下门板，道：“魏婴！我进来了。”

蓝忘机话音一落，“嘎吱”一声，便推开门，抬眼看向原本应该像往常那样躺在床上的人，现在不见踪影。四下看了看，发现房间空无一人，蓝忘机顿时脸色煞白，发疯似的冲了出去。

兰室、雅室、冷泉、藏书阁、甚至连前世当年魏无羡爬过的墙头蓝忘机都找了，均没有发现魏无羡的身影，蓝忘机现在一脸惊慌失措。他很怕魏无羡会想不开，自寻短见。一想到这顿时蓝忘机整个人笼罩着一股黑气，竟隐隐有入魔的趋势。

蓝启仁见蓝忘机一身黑气的，不由得大惊，道：“阿湛，静心凝神！”

蓝忘机赤红着眼，呐呐道：“魏婴不见了！！魏婴又不见了！！”

蓝启仁皱眉，急道：“阿婴不见了？怎么会不见呢？”

蓝忘机呆呆愣愣地喃喃自语：“魏婴不见了……魏婴不见了……”

蓝启仁见蓝忘机这般模样，也问不出什么，想到魏无羡的病情，便急忙的安排门生四下寻人。也怕蓝忘机会出什么事，就让蓝涣盯着他，不要让他随意乱走。自己则加入找人的行列，因为若是魏婴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这侄儿恐怕也不好了。

“魏婴！！”

“表公子。”

“阿婴！！”

这时，正玩兴起的魏无羡，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便抱着两只兔子钻出草丛。

众人看着从草丛里钻出来的魏无羡，面脸错愕，半晌，蓝启仁回过神来了，敛去方才一脸的担心，皱眉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魏无羡抱着兔子的手一松，两只兔子轱辘一下的滚下地，蓝启仁瞥了一眼，想到差不多快要入魔的二侄儿，又想到魏无羡的病，话不敢说重了，怕他一有个想不开，又要寻死，便哽着一口气，道：“这么大了还玩兔子。你几岁了？出去不知要只会一声的吗？”

“启仁呀。孩子还小，正是爱玩的年纪。”一旁的老者，正是魏无羡便宜外公，笑着道。

蓝启仁气道：“小？他父母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他都会跑会跳了。还小？”

只见他话音一落，众人顿时瞪大着眼睛骇然的看着蓝启仁，不约而同的心想：糟了！糟了！！他家先生急疯了，明明表公子才九岁。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蓝启仁说的是魏无羡前世的年纪。

“咳咳……”

老者轻咳一声，蓝启仁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低头看了眼现在还是个孩童身体的魏无羡，顿时涨红了脸，瞪了魏无羡一眼，甩袖离去。

众人见找到了魏无羡，见他完好，没做傻事，还有心情玩兔子，便也陆续的走了。

老者蹲下身，拍了拍魏无羡的身上的草屑，笑道：“阿婴是想养这两只兔子？”

魏无羡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蓝忘机，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老者道：“可以养，不过不可玩物丧志，你可做到？”

魏无羡又点了点头。这时，老者道：“走吧，回去咯。阿婴要不要外公抱你？”

魏无羡猛的摇头，他身体虽然九岁，但是他前世已经活了二十几岁了，可不能欺负老人家。

就在老者还要说什么时，蓝启仁想起快入魔的蓝忘机，折回了头，一手夹着魏无羡就跑。

魏无羡一愣，看着丢到地上的兔子，急道：“兔子…我的兔子。””

只见蓝启仁一顿，又折了回去，一手提着两只兔子的耳朵，一手夹着魏无羡，脚尖一点凌空的飞去。

魏无羡从未见过如此不雅正的蓝启仁，颇有感触地呐呐道：“云深不知处禁止疾行的。”

只见蓝启仁脚一顿，差点整个人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