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年幼,阿禾第二天一睡醒,就赶紧着忙自己的手头事去了,也没那个功夫来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更何况,阿禾才十三呢,刚来癸水的年纪,玩心还重着呢。
且说二公子头天夜里对着阿禾甩了脸子,半夜没睡着,醒了以后心底直打鼓,该不会阿禾生了他的气吧。
要他当面去问,这么冷清的一个人也不大会说话,但要是不问,这些东西就梗在自己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了。
早上去请安,吃饭的功夫,太太就觉得自家儿子不太对劲,就专门留了人下来。
开口问他,“你这是遇到事儿了?是生意上的事儿还是什么?”
“劳母亲费心,无事。”
二公子坐在下面,也没多分心思给他母亲。
太太梗了一下,与身边的周嬷嬷互相看了一眼,倒忍不住说道:“我看你倒像是心里有事的样子,你说一说,就算不是生意上的事儿,你说给我,也许我也能帮你呢?”
二公子心里想,女人大概都知道女人是怎么想的,若要是……
抬头看了母亲殷切的样子,又转头去,他还是不要说了,万一母亲直接逼了她去怎么办?
“无事,母亲不要牵挂。”
说着站起身来,“母亲,孩儿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了。”
转身出门去了。
太太看他这个样子倒是笑了,“哎,这是不是,像老大那会儿要娶亲的样子?”
周嬷嬷也说:“那倒是有点像,大公子那会儿害怕少奶奶不喜他纳妾,可糟心了一段时间才舒心呢。”
太太摸索了下手上祖母绿的玉镯,“咱们二公子可没有通房、姨娘什么的。”
心底暗忱,这都二十了,也该有个贴心人在身边了。
周嬷嬷听了奉承道:“那是,咱们公子都是洁身自好,品节高雅之人,那些污糟事儿,公子绝不会沾的。”
“唉,那也不能一点不沾儿女情事啊,他今年可都二十了,他父亲这个年岁,他大哥都会走路了。”
太太和老爷是少年夫妻,周嬷嬷也是那时候一直跟着的,闻言笑了,“要我说,太太不如先放个人过去教教,许是大公子没经历过,不懂呢?”
太太摸了摸头上的玉簪,心里也有了计较。
嘴上却说:“教什么?他走南闯北的,什么没见过?”
二公子回了自家院子里,往常他是直接出去了的,今个像是院子里有什么勾着似的,回来了。
一进院,嬷嬷们躬身行礼,二公子摆了摆手,往正屋走去,刚进门,脚又收回来了,转身去了书房。
齐安也跟着去,就听二公子说:“往书房叫人送些茶水来。”
齐安忙应是。
阿禾端着暗红木托盘,脚步轻快的往书房去,心里欢喜极了,这也是她成为一等女使之后的头一趟。
默默把茶水端上去,就站到一旁,看着二公子翻书写字。
她是不认识字,也没见过几个主子写字的,但在心里,阿禾总以为二公子是无人能比的,你瞧瞧,谁家公子能有二公子这样的风华?
二公子心里窝着事儿,这会儿人在自己身后站着,反倒冷静下来,把心沉下来了。
齐安进来禀报事务的时候,抬眼看了看阿禾,心里暗道,主子也不怕麻烦,非要在书房里做事,跑来跑去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忙活。
“阿禾,你过来瞧瞧,这个好看吗?”
处理完事务,二公子画了一幅画,让阿禾过来看。
阿禾站在桌子旁边,探头去瞧。
好大的一只肥鹅啊,永巷胡同里的烧鹅最好吃。
二公子捏着手指,问她:“好看吗?”
“好看。”阿禾笑着说,眼见着二公子温和下来,她却又转头对着他说:“二公子,您画了大鹅,咱们中午在家里吃烧鹅吧,奴婢去告诉绿荷姐姐一声?”
许是阿禾两只眼睛太大太亮,二公子整张脸都红了,也许是气的。
齐安这会儿在门口边站着,书房门是开的,他听得见,差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想必这是二公子想要说些什么,又不好说,画了画出来,却没想到,阿禾看不懂。
这些倒是被齐安猜到了。
二公子是想要解释一下,昨晚甩脸子并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情绪,想要缓和一下两人关系。
但是没想到,阿禾她不识字,连带着画也不识。
明明画上两只大雁缠绕,却被她说成是大鹅。
二公子坐定,直直看着她。
“怎么,公子,奴婢说错话了吗?”
阿禾捏起了手指,绕起了衣角。
二公子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指了指画,“这是雁,雁不独活,所以这是两只。”
说着端起了小炉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民间婚姻嫁娶,都兴在下聘时送上两只雁来做好兆头。”
阿禾像是听故事,问道:“那要是贫苦人家呢?”
“就以雉鸡代替,也有用其他活物代替的,总归到了现在都成了一项风俗了。”
“二公子,您懂的真多。”阿禾又开心地说:“什么都知道。”
二公子本想让她听听这些的含义,没想到这小丫头就算是听到嫁娶两字也没什么反应,一时不知道如何说了。
想了一想,大约明白这小丫头心里虽有,但许是还没开窍呢。
英明神武的二公子摸了摸手上的扳指,脸黑了起来。
他突然明白,这丫头说了要做自己的姨娘,是为了什么?她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姨娘这个位置?
或者,这丫头不喜欢自己,仅仅就为了更进一步?
乱七八糟的念头涌上来,甩了甩头,和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较什么劲儿,不过一个小孩子罢了。
但转头一看,这小丫头还在津津有味的看着那幅画。
真是咬牙切齿,凭什么独自己想这么多。
一时手欠,往阿禾脸上招呼去,掐了一把。
“臭丫头,给爷去重沏一壶茶去。”
阿禾愣了。
过了这个月,离年越来越近,阿禾往常最喜欢过年了。
府里对他们这些小丫头们也好,到时候会给一桌子席面下来,等老爷、太太们吃完,也让她们各去守年玩耍去了。
“阿禾,今年你还要不要去看花灯了?”红荷晚上问她。
“我不去了,我得守着二公子呢,二公子要茶水什么的,离不了我呢。”
红荷看着阿禾这副谄媚样,问她:“怎么就离不了你?听闻月末小姐要回来了,带着表小姐在府上过年呢,到时候太太、小姐、公子们要在一起守岁呢。”
阿禾一愣,又说:“这也好啊,到时候一定热闹了。”
红荷一梗,翻了个身,怪道:“这样也好?”
阿禾累了一天了,蹭了蹭脑袋,闭上眼睛睡了,临睡前道:“对啊,对啊。”
红荷翻过身看她,笑了,这样的确很好,看样子这丫头倒是分的清自己的身份。
伸手给她掖了掖被子,也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