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言看着一边沉睡的坤泽,淡雅的玉兰香与清幽的茶香已经完全融合到了一起,他颤着手去查看莫轩的后颈,有一道清晰的牙印。
莫轩还在沉睡着,如今已经月上柳梢头,
他懊恼,却也是追悔莫及。
苏若言给他清洗,找了自己的给他换上,他一直在沉睡。
苏若言觉得,他今天一点都不冷静,即使这个人很可能与自己再定婚约,可如今确实是他占了坤泽的便宜。
他看着床上睡得香甜的人,因为刚刚标记乾元与坤泽之间致命的吸引力,让他有那么一点点想过去抱他,但他知道这个想法的时候一惊,站了起来。
他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他不能再待在这里。
于是他打理好自己,换好衣服出了门。
客人基本都散了,莫家的人因为小公子不见了正在四处寻找。
他告知莫家小公子无恙,便去了静舒堂领罚。自己做错事,罚是一定要领的。
静舒堂里,苏宗主与莫宗主正在商议事情,苏若言一进来便直直地跪了下来,厅内并无他人。
见自己儿子只是沉默,并不言语,又眉头紧皱,满脸懊恼,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孩儿一时冲动,欺负了莫子离公子,请父亲和莫宗主责罚。”
“欺负?怎么欺负……”苏宗主刚问完突然意识到,老脸一红,看向莫宗主。
“子离一向听话,如何回去招惹你,上次订婚也是你反对的,如今这又是唱的哪出?”莫宗主气到。
“若言不懂事,这事儿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如何交代?”
直到,一个慌张的声音从门口突兀地出现,“不关若言公子的事儿,是我,是我的错,要罚就罚我吧。”
他的身上的衣服明显的不合身,毕竟苏若言的身材要比他高大很多,他跪在苏若言身边,“苏宗主,请不要罚他,是我的错。”他又转向他的父亲,“父亲,求你,不要怪他。”
莫宗主沉着脸,见到莫轩求情,脸色更加不好看,招了莫轩去他身边,莫轩便跪行过去,作为乾元他可以闻到莫轩身上已经被标记的满满的属于乾元的味道。他抬头问一直未再开口的当事人苏若言,“你怎么说?”
“我自愿领罚。”依旧是领罚。
虽心有不忍,但毕竟是自家孩子有错,无论是谁勾引的谁,吃亏的都是坤泽,而非乾元,“好,那便罚你杖一百,去戒室领罚吧。”
“等等。”莫轩突然站起来去拉住同样站起来要转身的少年,做保护状,“不要罚他。”杖一百,那是多重的惩罚啊,记得曾经自家有一个门生因为犯了错只是杖二十便半月未下床。
“你不必求情,本就是我的错。”苏若言不看他,只是对着虚空道。
“不,我不怪你,是我自愿的。”莫轩虽然现在身体仍有不适,但绝对不能让这个如谪仙一般的人因为自己而受罚,他又跪下来,这次跪的是苏家宗主,“苏宗主,我们一起犯错,就不能偏袒,你连我一起罚吧。”
“胡闹!”无论从何种方面来说,都没有去体罚一个坤泽的先例,莫宗主叹了口气,“他毁你清誉,你竟还为他说话!”
衣袖被莫轩死死的拽着,他走不了,“你不必再说,我触犯家规本就该罚。”
莫轩突然转头直视着他,“若言公子,你就那么讨厌我?”他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放。
“并非。”苏若言心有惭愧,他从未想过被自己伤害了的人竟然会跪在地上为自己苦苦求情,终是走到那人身边,将他拉起来,注视着他,“我会对你负责,我会娶你。你需休息,勿要再跪。”
听了这话,一直沉默的莫宗主才终于开口,“既然轩儿喜欢若言,若言又会负责,那这罚便免了吧。”
一个月后,莫家与苏家联姻,门当户对,十里红妆,百家尽欢。
洞房花烛,红盖头被掀开,莫轩虽施了淡妆,却扔掩饰不住面色的苍白,听说那日回去莫轩便病了十几天,如今应尚未痊愈。
“你身子弱,这酒就别喝了。”说着自己倒了一杯酒,又在另一酒杯中倒上茶,他记得这个人的信香是清幽的茶香。
将茶递到莫轩手中,“以茶代酒吧。”
喝了交杯酒,本是洞房花烛,春宵帐暖,苏若言却道,“你,早些休息。”
“苏,珩,你不留下吗?”莫轩小心地问。这个人是自己向往却又摸不到的,自己这坤泽的身子太脆弱,仅那一次情事便病了半月,而面前这个乾元又太强大了,被嫌弃也是情理之中。或许他本该找到一个天资很高的坤泽做妻子。
“那天的事,很抱歉。我说过我会对你负责,我会娶你,给你名分。但我不会再碰你。”
说完他便出去了。
莫轩从未想过会被丢下,怔怔地坐了一个晚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次日一早苏若言过来带他去给长辈敬茶。此后便再未见过苏若言。听人说是外出除祟去了。
他觉得苏若言是在躲他,便搬出了新房,那个属于苏若言的房子,搬到了苏家一处非常偏僻荒废的小筑。
苏宗主过问过,他只说他喜欢这里,安静。
苏宗主叹了气没再说什么,毕竟是孩子们的事情,他实在不便再插手了。
半个月后,苏若言回来了,因为他一直住在书房,所以并没有发现莫轩已经搬出他的房间了。还是仆人偶尔提起要不要去看看少夫人。
苏若言只是愣怔了一下,叹了口气,并没有去找莫轩,也没再见他。
莫轩是个男子,也是结了丹的,因着儿时受挫,底子比较弱,不过也是坚韧的人,虽然看起来孱弱,却也有些倔强劲儿,武力修为并不差,十三四岁时也曾随长辈或是带同门师弟去四处除祟,然,自从他分化成了坤泽,便被禁止出去了,像是深闺里的大小姐一般,并且很快家中要为他订婚。那日他见到苏珩苏若言,如传说中一般芝兰玉树,姣姣君子,浑身散发着好闻的玉兰花的香气。
他想着苏若言回来了,但是苏若言没来看他,应该是彻底不想见他了吧。毕竟那日确实是他勾引在先。他笑了笑,舞起手中的剑,或许他也可以出去降妖伏魔。
直到有一天,他开始干呕,他自幼便学习医理,他知道,他怀孕了,毕竟坤泽本就容易受孕。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因为或许这个孩子是不受欢迎的。
自从他搬到这处偏僻的小筑,苏宗主不再询问,苏若言从未来过,除了有家仆定时送赖一日三餐和吃穿用度,便很少有人来了。
他发现这个孩子存在的时候已经有三个月了,还没有显怀,但已经强势的在证明他的存在,每天呕吐个不行,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
他想,孩子应该是想他的父亲了吧。毕竟如果要让孩子健康的出生,必须要有乾元信香的滋养,有父亲信香的安抚。但是,他已经三个月没有见过苏若言了,孩子闹个不停,折腾了几夜都未曾久眠。
于是,莫轩决定去见一见苏若言,或许,或许,他是喜欢这个孩子的。
此时已是夏末,玉兰早已凋谢,莫轩在花园的荷塘边亭子里见到了苏若言。
苏若言见到他时是一脸的惊讶,心里想着,好像更瘦了,面色也不好,看着更是孱弱了。
“你病了?”苏若言开口。
“没有,只是最近没有睡好。”莫轩坐在他对面,不敢靠近,怕被厌恶。
“你要照顾好自己。”
幽幽的荷香飘过,洁净,馨香,混合着若有似无的玉兰花香,莫轩突然很安心。他看着苏若言面前的茶盏,问:“可以给我倒杯茶吗?”
苏若言依言倒了杯茶递到对方面前。
莫轩拿起茶盏嗅了嗅,喝了一口,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同样苏若言给他倒了一杯茶,但他没来得及喝下。
“我要离开一阵子,你要照顾好自己。”苏若言开口。
他心口一紧,“去哪儿,何时回来?”
“出去历练,少则数月,多则一年。”十七岁的少年无论资质高低,评价再高,依旧需要历练,需要经验,所以到了这个年纪,修士们便开始离开家各地去斩妖除魔,会泽苍生。
“这么久。”莫轩眸子暗了暗,手不经意的附在小腹上,可以感觉那里有一块明显的硬硬的凸起,只是他穿着宽大的外套,旁人看不出来。
“能不去吗?”他心里想着,竟然脱口而出。他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睁大眼睛看向对面人的反应,苏若言同样诧异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对苏若言道:“我只是随便说说,那你在外面要小心。”他想说不要走,他想说孩子,可是这个人是疏离的,听到自己说“能不能不走”便显出如此吃惊,他是真的厌恶自己吧,所以这个孩子他更不会喜欢,说了反而会给他徒增烦恼。
莫轩起身,鞠躬拜别。
他没想过这一别会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