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家号
新历90年11月2日,位置:距离灰心星球1号太空站0.5个天文单位,位于三角星系中。
第1天开始了,我们在旅途中好好地睡了一觉,准备迎接全新的征程。队长显得十分镇定,对于这位远征阿德里行动的幸存者而言,他人生的一切仿佛就只有心中挥不去的那一团阴云,笼罩着事实与真相——我们此行的目的便是揭开当年阿德里战场更高级的文明的谜团,找到灰心星球近年来最失败的一次行动之落空原因。队长的情绪十分激动,宇宙也如此浩瀚无垠,虽然作为一位网络工程师兼宇航员:我的职业是做样本记录和星际探索,但窗外那寂寥的宇宙夜空中,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星光不禁让我开始遐想——灰心星球、刀疤星、星星球和它们的一些殖民地,其实在太空世界中毫不起眼。
我们的团队组成让每个人都分工明确:技师、物理学家、网络工程师。队长是一名职业军人,他曾经也在这条十年前才开辟的航线上走过,但照他说:他当年可是第七舰队庞大驱逐舰的水手,而不是我们现在正驾驶着的环型宇宙飞船上的一名军官。我曾经也见识过母星重工业创造出的驱逐舰,那是上一次执行任务时,我在火箭中看见刚刚建成的“冰魄”号,那巨型的庞然大物可能比100个这种环形飞船都要更加占用宇宙空间。真是难以想象,队长当年一定见识到了比这更加美丽的星光,但内心却有灰心星球军人那份奔赴战场的使命感。
我们这内部地表面积不足700平方米的飞船——“旅行家号”,作为灰心星球拥有最快加速的高耐强飞行器,能够在我们进入休眠舱时持续进行上百公里每平方秒的加速,同时灰心星球宇宙开发公司赞助的“穹顶”网络系统能够和我们的电脑一同控制飞船方向。谈到“穹顶”,我作为一个网络工程师,就不得不说几句,以便之后有谁能够看到这一篇日记,会对该复杂的网络系统有直观的了解:灰心星球首府大学的计算机科学教授曾经说过,在远征阿德里行动后,灰心星球政府为了防范随时可能变脸的刀疤星人,在自己的国土中建立起复杂的网络防御体系——“穹顶”,对整个灰心星球罩上了一面巨大的防火墙,以抵御刀疤星的黑客。但作为封建专制的刀疤星在远征阿德里行动后元气大伤,也一时间不敢动我们星球的歪脑筋,由于“穹顶”系统耗资巨大,工程一度让灰心星球政府与军工业大头宇宙开发公司见不到“穹顶”能够带来的曙光,在开发工作进行了两年后,该工程被总统勒令停止。
然后……就是我们这一批高级网络工程师被招入灰心星球宇航局的时候了,我只记得当时的灰心星球司令在多次向总统致函中提到,要重新开展对于“穹顶”系统的编写,事情最后怎么样,我们也不得而知。没错,这应该就是有关“穹顶”的、到目前为止的故事,队长开始叫我们进入休眠舱。我估计,这将会是我这个月来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睡觉,毕竟昨天晚上为了参加践行晚会,玩到没能好好休息,导致我今天来到“旅行家号”上时也没精打采。算了,今日的工作应该也就这么多,期待着休眠结束后我们能成功抵达阿德里星球所在的β(贝塔)星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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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91年2月25日,位置:距离β星系三个月路程,“神射手”恒星系。
我本来没有预料到,会在次年2月的月底被电脑唤醒,但是“旅行家号”貌似出了些故障,我和队长看了看地图,飞船在经过一个名为α-13“神射手”的恒星系中,貌似与恰巧射向α-13B的太阳风暴接触,导致电子设备失灵。“神射手”星系由两个半径有157倍于灰心星球半径的巨行星——α-13S、α-13B与一个十倍体积于我们灰-星-刀星系的恒星α-13组成,我们的航线正好穿过α-13和α-13B之间,虽然恒星的引力巨大,但我们对于该星系来说,已然远远超过其第三宇宙速度,理应顺利穿过“神射手”星系。
队长不让我们离开“旅行家号”——它现在正以5000公里每秒,也就是光速的百分之1.7进行匀速直线运动,轨迹由于“神射手”恒星的干扰,会有一些偏差。队长和同行的一位理论物理学家认为,我们应当在离开“神射手”星系,进入“神射手-θ星系”之间的真空带时下船检修。由于太空之中没有任何东西能给我们的行进提供阻力,所以理论上来说,我们能够在飞船高速行进时打开舱门下船,从外部对“旅行家号”进行系统的检查,而飞船与检修员将会以同样的速度——5000公里每秒前进,从而达成0相对运动。在简单的讨论后,与我们同行的一位机械技工同意干这份活,同时,我也在今天午餐后被队长叫去对电脑系统进行维护和修复。
我们花了9个小时脱离“神射手”星系的引力束缚,但那9个小时一定是我人生中最为珍贵的时光:我在工作之余,经常抬头看看窗外那及其壮丽的景象——一片黑暗的宇宙之中,α-13就像是一盏明亮的灯塔,作为一颗巨大的火球悬挂于夜空。恒星一面笼罩了“旅行家号”的右侧窗户,仿佛在无声的太空中释放无尽的怒火,周围产生的烈焰外壳将整个庞大的球体包裹其中。我从来没有与一颗恒星如此近过,左手边就是蓝绿色的α-13B巨行星,它看起来就像是我们在1号太空站时见过的、属于我们星系的太阳;唯一的差别可能就只是它不会持续发光而已。α-13B拥有一圈极其美丽的金环,像是灰心星球童话中圣女的金腰带般动人,她在左边的窗户外缓缓移动,在漫天星辰的背景衬托下如此漂亮,像是刚刚从水浴中洗出的珍珠。队长告诉我,当年他在“冰魄”号驱逐舰上跟随第四舰队穿过α-13星系时,所幸没碰见太阳风暴,却在休眠舱中错失了如此美景。我的脑海中一想起第七舰队、第四舰队浩浩荡荡穿过如此美丽的双行星恒星系,便对远征阿德里行动更生一分敬畏和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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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91年2月26日,位置:“神射手-θ星系”大段真空间距。
令人惊奇的是,“神射手”星系的太阳风暴竟然比我见过的灰心星球电磁干扰技术还要棘手,我们的计算机主板和记忆芯片十分不幸——被烧成了一团焦黑。没办法,我们只能对“旅行家号”更换计算机主板,这也就意味着先前我们设置过的路线必须被重新设置。真是麻烦,我在飞船主控室中检修了好几个小时,搞得满头大汗,最后终于将全新的计算机运算字符输入于“穹顶”系统中,让它带领我们前往阿德里星球,内部的电路工作也就完成了。话说回来,改良过后的“穹顶”系统十分有用,但就缺少对应的编程语言简化引擎和它配合使用……
我们进入了无星系的真空带,像是邻居之间的那一堵墙,或是一个院子,这里什么也没有,却能看见远处星星点点的宇宙夜空。不过这里和“神射手”星系的景色完全没得比,就像是一片毫无营养的废土,是不可能比稻田云集的红土赏心悦目的。
我重启了雷达系统,却遇到了一些小困难,雷达在关闭之后迟迟不能再次打开,这让我一时间都在忙手忙脚。队长和那位理论物理学家都认为,前方的真空带将会畅通无阻,所以他们让技工早些进入隔离间,准备离开“旅行家号”以进行外部修理,正好,我也需要他帮我看看飞船外部的雷达出了什么问题:可能是被小石头砸中了。那名技工是个中年男子,也是个老好人,我和他一同用过一次午餐;他说他的家中有一名娇妻和三个正在上学的孩子,他奋斗的这一切都是在为让家中生活条件上升。我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家中父亲为了让小孩登上名校,为了让妻子穿上名牌,会在外头迎难而上,在运动的飞船外部进行检修。说实话,我不是很想让这位老实人出去进行这么困难的工作,但损失了雷达系统,我们就不能为“旅行家号”预测即将到达的陨石雨或是太空金属流。
今天的日记就只能记到这儿了,我应该早些休息,明天还有繁重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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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91年2月28日,位置:距离θ恒星系121个天文单位。
今天是灰黑色的,和窗外昏暗的太空一般毫无生机与欢乐气息。昨天我没有作任何日记,因为昨天发生的事将会是我一生中无法挥去的阴影——那位技工在“旅行家号”外部工作1分钟后,不幸被来袭的几颗小石子击中,我们却无法将他接回船舱……无论是活着还是尸体,我们都不能让高速前进的飞船急停。
当时事情发生的经过,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在技工从隔离间被放出太空后的短短56秒,他用无线电声称修复了外部雷达,而我也打开内部的雷达系统,起初还在为见到屏幕上闪闪发光的点而感到高兴,却在半分钟后才想起来——雷达检测到了一股小规模的小型陨石来袭。队长让技工躲在飞船后部以避开陨石,却为时已晚,我们只能听见对讲机中传来那令我毛骨悚然的、绝望的惨叫,随后便是一片沙沙断线声。队长因为此事自责了好久,我们几个人发起了投票:决定要不要停下飞船去救那名技工。
但大多数人认为他已经完成了使命,修复了雷达,而我们时间有限,燃料、氧气也开始减少供给,所以不应该花费大量推动燃料将那名可怜人接回飞船内。面对无情的手举得如此之高,在赞成这一方面,只有我举手了:因为我知道在灰心星球的某一处居民屋内,一位殷勤持家的妻子和三个相互打闹的孩子正期盼着家中顶梁柱的凯旋归来。
投票结果很明显:大家很遗憾地离开了会议室,那名物理学家说——为了能够让我们剩下的人在遇到其他突发事件被拖延时间的时候不被饿死,他建议让我们分了那名技工的食物和物品。我们像是强盗一般攻进逝者的房间,把能拿走的东西通通带走,就像是野兽一般掠夺同伴的资源。但我在他的床头柜上发现了贵妻与那三个孩子的照片,悄悄地,我带走了那张照片,并且把它藏在我的房间内。很快,分食的行为在寂静中结束,飞船也整装待发,物理学家说为了加快进程,减少时间,我们应该进入休眠舱中,让“旅行家号”加速。
除了我和队长外,没有人为这件事情感到自责。队长责备自己当初做下的草率举动,没有考虑过会有突发情况的产生,让技工一个人的尸体——还可能不是完整地漂浮在冷冰冰的太空中,等待下一场陨石风暴将其撕碎毁灭。
我今天没说过话,即使有人用“为星球捐躯,得其所哉”的话来安慰我,我也只能回避。因为我知道,技工当时的心中想着的,一定不是让他送死的我们,而是让他感到温暖和爱的家庭。和灰心星球总部的联系中,地面人员也让我们继续前进,毫无感情地赞同将技工置身于外的决定。
写完这篇日记后,我们将又一次进入休眠舱,期待着一个月后抵达β-星系的阿德里战场时能够考究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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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91年4月10日,位置:穿过θ星系后的远行星绕日轨道边际
这里也是我们被唤醒的地方——“旅行家号”才刚刚穿过θ星系,便被迫减速,缓慢前进。起初,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队长却说是金属流来袭,将飞船的速度减至16.7公里每秒。透过窗户,我也能看见太空中成群成片的金属碎片和钢架和飞船擦肩而过。队长看起来很是惊愕,因为那些东西看起来像极了当年远征阿德里时的舰队残骸。
队长将我们所有人都召集到了会议室,他告诉大家:当年的阿德里行动之所以算是一次灰心星球近年最失败行动,是因为灰心星球在这次行动之中的伤亡人数要比灰心星球在两次灰刀战争之中的伤亡还要惨重。那些触目惊心的真实死亡人数被投影到白板上时,我和同事们都震惊了,没想到,灰心星球政府公布的伤亡人数仅仅是真实的冰山一角,而第七舰队和第四舰队也因为这一次失败的行动损失了许多战舰。
可是,队长接下来抛出了疑问:我们目前距离阿德里星球所在的β星系还十分遥远,剩下1个月的路程,可为什么会在这里——θ星系的边缘见到这么多当年战争下来的战舰残骸呢?
我们停下了飞船,除那名物理学家在“旅行家号”上对θ星系进行远距离观测外,剩下的所有人都穿上了宇航服,从隔离间中离开“旅行家号”,对外界飘来的碎片和钢板进行采样分析。令人吃惊的是:这些战舰裂解后所产生的遗物竟然一个个都奇形怪状,无法和其他的部分完成对接。队长清楚灰心星球战舰的设计理念,他说我们找到的残骸碎片,互相应该至少有百分之四十的结合度,可我们找到的残骸有一个人那么大,而且各个的金属成分都分布不均匀——有的头重脚轻,有的甚至鼓起一块不均匀的钢铁“脓包”……
队长接着解释,他说这些东西又确确实实产自灰心星球,因为只有灰心星球才能锻炼出如此光滑的装甲铁,而刀疤星的太空战舰比我们的飞行器要粗糙一些,所以这儿漂浮着的,一定是灰心星球的战舰残骸。
我提出了质疑,因为这些东西看起来如此丑陋与不匀称,不像是我们星球重工业的作风。所以,我刚开始认为这些碎片可能是在战争中,那些被融化后再被凝固的金属。可队长立马就反驳了我的论点,他说当年的战争中,敌人的武器虽然强大,却还不足以融化优秀的灰心星球装甲铁。
回到“旅行家号”飞船上时,已经过了晚餐时分,飞船的推进燃料已经在这几下的走走停停中消耗得差不多,如果现在继续向前赶到β星系,那么我们很可能就会面临燃料短缺,在返航途中得省着些用。可队长毅然决然地让我们继续前行,并且他设定电脑,等我们所有人都回到休眠舱时,便开启高功率加速,一举赶到阿德里所在的β星系。
好了,今天的日记估计就到这儿,我希望接下来的旅程能够轻松一些,愿灰心星球上的人们能在我们凯旋归来时摆好酒桌,也祝我们在β星系中不会碰到什么麻烦,以便能够平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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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91年4月18日,位置:θ-β星系间的大片真空区,距离目的地剩下101个天文单位。
我已没有任何力气写字,请原谅我只能用简单的语言对今天的噩梦进行描述:我们在十分接近β星系时,飞船突然受到强烈的辐射干扰,而且这种高能波段正在持续增大,让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体内部都翻江倒海,感觉像是吃入了毒药,胸闷气短,脑袋发慌。那位物理学家今天被唤醒后的10分钟内吐了3回,飞船内的仪器开始一个个地报销。
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飞行器内检测的辐射剂量有3457.2毫西弗。在短暂的时间后,我的内脏感觉像是被无限挤压,被人揉捏一般地痛。队长和我竭尽全力,让飞船赶紧掉头。我们是在计算机被干扰报废的时候被唤醒的,而此时,飞船外部一片黑暗,我们很难看见有任何东西。却听见有许许多多零碎的金属片敲击在高速行驶的“旅行家号”,感觉这飞船随时都有可能被击穿。
在经过惊险的操纵后,我们成功让飞行器掉头离开了那一片辐射干扰性极强的区域,但是作为代价,我感觉自己的身子被瞬间掏空,而且辐射的影响还在持续对我造成伤害,我在厕所中差点把胃酸吐了个精干。缅怀那位物理学家和几个通行的水手,这一场辐射干扰过后,我们将离开前往目的地的路径。队长也临时决定,我们应当返航,就这样,我和队长二人作为幸存者,在一叶扁舟中向我们之前来的地方——灰心星球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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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91年4月26日,位置:θ星系中央。
我和队长用仅存的力气,挣扎着求生。
我现在近乎失明,我白皮肤已悉心数溃败,脸上的水肿让我不敢在镜子前刂正视自己,飞船在匀速的归程中,我和队长二人只能象是蠕虫般在地上爬来爬去。
很快,那些经由辐射而大幅变质的食物已经不能够满足我们每日的需求。
而休眠舱和大多数的计算机系统也在那一次的辐射流中报废,我们两个人每天只能在地板上躺着,绝望地喘着气……我担心这是我记下的日取后一次日记,但是,我应该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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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家号”环形飞船于新历91年9月在灰-星-刀星系边界被找到,仅剩余行程队长作为幸存者,事后其因在旅程中食用同伴尸体被判有期徒刑3年。以上是星星球唯一现有的、关于远征阿德里的第一手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