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

"天神。"不知何时，一白衣小使便端立在一侧，不卑不亢地开了口，"天帝听闻天神回天，特邀往寝宫一叙。"那白衣小使躬着腰，面上的微笑恭敬而不失疏远。呵，天帝的待从果然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蓐收有些反感。

讨厌归讨厌，他还是整了整衣袖，站起身，从石桌上拿起双龙头金杖，便跟着那白衣小使就要向外走去。忽地，他想到了什么似的回了头，瞥了眼桌上的琼花酿，又看向了陆吾，"备几壶好酒罢，我晚点回来再去造访。"

见陆吾点头称是，蓐收便放心地迈开步子出去了。

不知为何，陆吾盯着那身影，竟盯出了一股英勇就义的悲壮感……

白衣小使在前引路，姿态端庄得过分，尤其是与步履散漫的蓐收一对比，似乎每一步都是经过精心的测量。

蓐收就烦这一点，天上的神或事，都有大规矩，像一盘方方正正，横平竖直的棋盘。天上所有，都不过是一颗颗黑白分明，职位明确的棋子，要做什么，都是按照既定的规则行事罢，全然是不及人间烟火味儿可爱的。

沿途所见，长廊缦回，亭榭如旧，花树纷杂。来往的仙家仙子大都还是老面孔，并未有什么改变，似乎昨天他还是这九重天上风流成性的秋神，四处拈花惹草，好不尽兴。

说是好久没回了，其实也不然。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而陆吾又是个没时间观的，且公务繁忙，整日里天上地下的来回折腾，难免会对时间认知错误。按人间时辰来算，蓐收是得年年回天上去叙职的，只是待的时间不长，往往只往当差的手中递道述职笺，便匆匆返回人间，去看望陆吾就是更不可能的了。

蓐收寻思，这次找自己来，天帝怕是要把自己长留在天上了，抑或是知道了点这事的眉目，无论是哪种，自己的处境都不太妙。

一边想着，一边随着那白衣小使行进着，顷刻之间，便到了寝殿外。白底烫金的匾额上明晃位晃写着"鸾和殿"三个大字。

蓐收盯着那三个大字愣了会儿神。似乎自他记事儿起，鸾和殿便是个可亲的去处，里面端坐的那位娘娘是他知心的姐姐亦是闯了祸的庇护。

可不知是哪一天起，他对鸾和殿的记忆只剩下了无尽的争吵，哭泣，和被砸得哐哐作响的案几。里面的人不再如往常一般包庇自己，温声安慰自己，只是诘问自己为何不让她省心。

到底从哪一天起呢？是父母离开那一天，还是那孩子闯了祸躲在自己身后怯怯地望着她那一天，抑或是天帝摔碎琉璃盏那天？他记不清了，他不踏足鸾和殿的日子实在太过长久了。

"天神。”门口的仙子低眉作揖。

"进来吧。”宫门缓缓打开，帝后端坐在里面。一双凤眸不嗔不怒，好不威严。小时候，长姐爱笑，爱哭，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夹杂着悲欢哀乐。可不知从何时起，既往的熟悉都不复存了。

“帝后。”蓐收微微颔首，空气中溢出淡淡的木香，充斥口鼻，衣袖拂过的沙沙声清晰可闻。

“坐吧。”帝后嘴角微微上扬，想做出一个尽量温和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