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房间里，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人坐在中间，正是子虚真人，旁边有个年轻人正在给他奉茶。

半个时辰过去，暗逸还跪在门口，里面的年轻人待不住了，“师父，二师兄来了。”

子虚真人半躺在椅子上，眼都没睁，“我没聋。”

年轻人噗嗤一声笑了，“师父，您又来了。您就是嘴硬心软，每次二师兄回来，您都气他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您，可是最后，还不是怕他累着，让他起来？白折腾！”

“白淼，又欠收拾了是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给我跪下！”子虚真人狠狠拍他的脑袋。

白淼撇了撇嘴，慢条斯理地跪下，小声嘟囔着，“徒儿不敢。”

“好，好，你们一个两个都气我，这次，不让他跪死在外边，我就不是他师父！”

子虚真人说的声音不小，门外的暗逸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只是更加挺直了自己的后背。

又过了半个时辰，白淼捶了捶有些酸疼的双腿，抬头看了眼还是一声不吭的子虚真人，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小心翼翼地开口，“师父，师兄已经跪了整整一个时辰，您就见见他吧。”

子虚真人心里也早就心疼了，这么多年，除了犯错，还没有让他跪过这么长时间，自己也是让白淼气糊涂了。

子虚真人微微点点头，白淼赶紧起身，顾不得发麻的双腿，推开房门，“师兄，进来吧。”

暗逸不敢耽误，赶紧起身，可是这样一动不动跪了整整一个时辰，膝盖已经毫无力气，勉强站起，却身形一晃跌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子虚真人一个闪身扶住门口的暗逸，抱怨着，“身子越来越差，出去别说是我徒弟。”

暗逸刚直起的身子又跪趴了下去，“逸儿拜见师父，逸儿不肖，有愧师父教诲。”

子虚真人轻轻往上一提，暗逸便站了起来，“好了，说你几句就下跪请罪，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不像某人，目无尊长。”

一旁的白淼翻了个白眼，关我什么事！

进到屋中，子虚真人仔细看了看暗逸的身体，还好并无大的损伤，要不然，还不得让人杀了。想到这儿，他问了句，“逸儿，那老不死的呢，怎么没来？”

暗逸站在跟前，对于这称呼早已习惯，“师父，这几天出了点事，我爹他……恐怕来不了了。”

“好哇！”子虚真人一掌拍在桌子上，“你每年只回来一次也就算了，我知道你有要事，不方便。那老不死的也敢不来？等他回来了，我这个师兄定要上门去讨个说法！”

大殿上，堡主，风凌傲，楚冥，楚天明都聚集在这里。

楚冥:“堡主，出什么事了？为何要聚在这里？”

堡主也是一头雾水，“暮王爷托人带了口信，说有重要的事要说，大家稍等片刻吧。”

说话间，暮天带着暮延卿来到殿中，“大家久等了，暮某来了。”

楚天明看到他，恨得牙痒痒，昨晚把暮大哥打得那么重，要不是自己及时赶到，还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见到暮大哥呢。

堡主:“暮王爷把大家叫来，有何事啊？”

暮天回头看着一言不发的暮延卿，“卿儿？”

暮延卿抬起头，对上那双危险的眼睛，刚才的话在耳边响起，“这次，我就放过楚天明，你要是不把玉佩拿出来，我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我说到做到！”

慢慢伸出手，掌心的碧绿玉佩展现在大家面前。

“怎么可能？”楚天明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果然没了。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一定是昨晚和暮天动手的时候掉了！

楚冥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风凌傲一眼就认出那是暗逸贴身的玉佩，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这……这是什么？”

暮天拿过玉佩，在楚冥眼前晃了晃，“楚丞相，这个东西，你应该再熟悉不过了吧？”

楚冥有些慌，盯着那玉佩，“你……你把他怎么样了？”

堡主听得糊里糊涂，“你们在说什么？”

“堡主，”暮天转过头对堡主说，“也许您不知道吧，十年前，楚家派来打入风凌堡的奸细，身上佩戴的就是这枚玉佩，这世间，仅此一枚。”

风凌傲心头一痛，“不，不是这样的！”

堡主:“这玉佩……这玉佩是谁的？”

暮天冷笑一声，“就是你们的暗卫统领，暗逸！”

“不！”楚天明连忙否认，“这玉佩是我的，是我不小心掉的！是我……”

“啪！”楚冥一巴掌把楚天明打了个趔趄，“混账！他既然给了你，你为什么不收好，为什么会落在别人手中！你知不知道……他是，他……”

“爹……”楚天明捂着脸，一时无话可说。

楚冥咬了咬牙，逸儿，你不要怪我，楚家和风凌堡的关系，绝不能因此破裂。为今之计，只能承认。

“堡主，暗逸确实是我多年前派来的人，但我绝无非分之想，我楚某人，只是想维持我们三家的和平关系。”

他们不知道，堡主现在是打心底里高兴啊，早就知道那小子绝非常人，没想到，竟是楚家人，怪不得那么尽心尽力地要恢复我和傲儿的关系。这样一来，也可以名正言顺地让他帮助傲儿管理风凌堡了。

可是，他不会明白风凌傲此时的心情，就好像一下子，从天堂落入地狱。他疯狂地跑了出去，像是要逃离这个地方，逃离摆在那里的现实。他无数次让自己相信暗逸，相信这十年的感情，可是……哼哼，内奸！暗逸，这次出去，你又有什么阴谋？

到了中午，暗逸再次来到子虚真人房间，“师父，宴席已经摆好了，请您过去。”

子虚真人摆摆手，“撤了撤了，每年都是这样，没意思。”

“是。”暗逸应着就要走。

“等等，”子虚真人叫住他，“让他们都回去，但是寿礼都给我收上来，我倒要看看他们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给我这个师父孝敬了什么！”

暗逸弯了弯嘴角，“是，逸儿明白。”

不一会儿，一个大箱子拉了上来，子虚真人蹲在箱子旁，“啧啧啧，看看，大寿桃，呸！又不能吃……寿衣，这是要咒我死啊！还有这个，这个，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暗逸看着这样的师父，有些好笑，上前一步，“师父莫气，还有徒儿呢！”

子虚真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师父？”暗逸又试探地问了句。

突然一阵劲风扑面而来，来不及多想，暗逸出手招架，出招很快，应得也就快，一来二去，几十招就过去了。

“逸儿，全力以赴，让为师看看你有没有荒废武功。”

听了这话，暗逸也就没有留余的，全身心投入到比试中去。

“啪嗒！”一个东西落在地上，暗逸看清楚那是什么后，愣在原地，子虚真人一掌打来，虽是没有用全力，还是把暗逸震退了几步。

“跟我比试也敢愣神，不想要命了是不是！”子虚真人是真的动气了，这个徒弟是他最满意的，就为着那份对武学的痴迷，这是犯什么病呢？

暗逸没有解释，捂着右肩，捡起地上的金牌，跪在子虚真人面前，“师父，这是师兄让我给您的。”

子虚真人脸色一沉，二话不说一个巴掌就狠狠打过去。

暗逸身子晃了晃，没有动，仍是举着那块金牌，“师父，师兄请您收回这块金牌。”

“你……”子虚真人扬起手，看到暗逸没有丝毫闪躲的样子，终是不忍心，恨恨放下胳膊，“我没有他那个徒弟，你也没有师兄！”

“师父……”暗逸想好好劝劝师父。

“等一下，”子虚真人突然拿过金牌，“你是在哪里碰到那个孽障的？”

“在风凌堡啊，师兄不问世事，游历江湖，可是，他的身份您也知道，免不了……”

“逸儿，快走，你快回去！”子虚真人急切地想让他离开。

暗逸一头雾水，“师父，怎么了？”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他让你把他的黑虎牌带给我，就是让我提醒你，暮王爷已经到了风凌堡，可能会对他们不利，你现在马上赶回去，也许还来得及！”

“师父，你……你说什么？师兄他，我知道他是暮家人，可是他从来没有替暮家做事，暮家人怎么可能……”

“你醒醒吧！我为何会把他逐出师门？你知道他之前每次出去是去哪儿了吗？他是回暮王府和他那老爹商量着怎么算计你们，你还傻啦吧唧地替他说话！”

听完这些话，暗逸彻底懵了，师兄，延卿，怎么可能呢？

“还不快走！快回去！”子虚真人急得要跳脚。

暗逸暂时压抑住心里的烦乱和不安，恭敬地跪地，叩首，“师父，徒儿不能陪您过寿了，等徒儿处理完了，一定会来请罪。”

子虚真人摆手，“好了好了，都什么时候了，快去呀！”

暗逸站起身，头也不回地飞了出去。

子虚真人看着暗逸的背影，“孽徒，还算你有点儿良知！”

“混账！”楚冥把茶杯朝地上跪着的楚天明砸去。

楚天明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低头跪着默不作声。

“逸儿瞎了眼把玉佩交给你，你差点儿害死他，害了整个楚家你知不知道！”楚冥在屋中踱来踱去，指着楚天明破口大骂。

楚天明被骂得有些气不过，小声嘟囔着:“这不是没事嘛？逸儿，逸儿，叫的倒挺亲，为了一个外人，你就这样骂你儿子。”

“你说什么？”楚冥停下来，站在他面前。

楚天明也是脑子坏掉了，竟真的又重复了一遍，结果换来了楚冥狠狠一巴掌。

“我不准你这样说他！就算别人这么说，你，不能！逸儿他不是外人，他是……他是你的亲哥哥！”

楚天明脑子一蒙，“你说什么？亲……亲哥哥？”

屋外，暮延卿已经焦急地等了不短的时间。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黑影落在他面前，“少爷。”

“暮羽，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暮延卿露出欣喜的表情，“来不及了，快！”

“是。”暮羽应了一声，拿出一根细管，捅破窗户纸，把什么东西吹了进去。

不到一刻钟，里面没有动静了，暮延卿:“暮羽，楚丞相和天明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把他们安全带出去。”

“暮羽明白。”

暮延卿看暮羽还没动，“还有没什么事？”

“少爷，就这样送他们出去，你怎么办？”

“父亲的计划只剩最后一步，他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的，我已经对不起逸了，不能再伤害他的亲人。至于我，我还不能走，我刚刚趁父亲不备，打晕了他，等他醒来，一定会疯狂追杀你们的，留下来，还能为你们拖延一点儿时间。”

“可是……”

“别可是了，服从命令！”

“……是！”暮羽双手抱拳，“少爷，您保重！”转身进了房间。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这就是暗逸一路走来的感觉，自从进了风凌堡的大门，他没有见过一个人。

下意识地奔向那个比自己房间还要熟悉的地方，推开门的瞬间，心，终于放下了。

“少主，属下回来了。”

风凌傲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你回来了。”

暗逸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少主，这两天，没有什么人来吗？”

风凌傲淡淡地笑着，“什么人？”

“啊，没什么。”看来一切都还没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暗逸，”风凌傲平静地看着他，甚至眼中透露着一丝温柔。

暗逸看着那眼神，莫名有些心慌，“少主，我想去找堡主商量一点事情。”

“什么事？”

“没……没什么大事，就是……那个……”这件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最好扼杀在萌芽，“对了，独孤不是该回来了吗，我和堡主商量一下他回来后的事宜。”

“去吧。”

暗逸退出去，没有看到风凌傲攥到发白的手指。

不到五分钟，暗逸又回来了，“少主，堡主不在大殿，您知道他在哪儿吗？”

风凌傲并不在意，“暗逸，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吗？云卷云舒，心中自有计较。”

“少主？”不对，这一切都不对，到底发生了什么，“堡主……”

风凌傲却变了脸，“你真的不知道吗？”

“少主这是……什么意思？”

“变天了，云来了。”风凌傲一步步从窗前来到他跟前，“我的家人还好吗？”

“少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暗逸身子有些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