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是这世上最温暖的称呼。
琢扬尚记得,他出生时听到的第一声吟叫,便是自那尾白龙口中发出的。
他的神识是在那雷电交加的夜里清醒的。
爹说他生得不好,本是应在霜瓣中心的神元,却不知为何缠在了霜瓣的枝桠上,待要出生时,愈缠愈紧,险些带着他的娘亲一齐归了天地。
是以他们娘俩的命是爹爹救的。
娘说,他的第一声哭喊是因为爹爹。
小没良心。
娘亲嬉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眼中却尽是心疼。
在他方出生两月的记忆里,爹爹总是满脸愁郁。若娘亲一旦发出什么大的响动,爹便缩在榻角,颤着身子紧紧地抱住自己。
爹爹爱做梦,且大多是噩梦。
是以每当爹爹晚上噩梦惊醒,抱着他掉眼泪时,琢扬便会在他怀里拱上一拱,有时亦会咯咯一笑,他的爹爹便会止住眼泪,抱着他安然入梦。
爹爹既十分地爱哭,又十分地好哄。
爹待他很温柔,除了夜里偷偷地哭泣,白日里还是很和悦的。
爹喜欢对娘笑,只是他觉得,那笑里似乎带了些讨好的味道。
娘亦爱笑,对何人都笑。那笑或爽朗,或愉悦,或明媚,很招人喜欢。
可只有面对爹爹的时候,才会露出那种很温柔很温柔的笑容。
爹和娘有些奇怪。
他小时候不懂,只傻傻地觉得爹好,娘亦好。
可大一些后,琢扬才发现,娘待自己似乎少了些什么。
什么呢?
这种细微的差距,在与爹爹一起时尤为明显。
“是爱,”他魔族的叔父有些垂头丧气的,看起来很是愧疚:“她的爱,被人弄丢了。”
琢扬生来便心思细腻,又喜刨根问底,是以又跑回去问了娘亲。
“非也,”娘亲笑着摇了摇头,纯澈的眼眸里含着他看不懂的深意:“我的爱,是你爹爹。”
是爹爹?是什么意思?
琢扬挠了挠头,又去找了爹爹。
“我亦不知…”向来智慧的爹爹此时竟有些迷茫:“你只要知道,我很爱你娘就是了。”
爹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是我的错,让你自小便失了母爱,不过,”爹爹素来温柔的眸子正注视着自己,他竟生出了几分紧张之感:“我会代她好好爱你,你莫要怪她,好吗?”
“好。”
……
于是不知不觉地,他便爱上了他的爹爹。
他的爹爹,是天底下顶顶厉害,顶顶好看,又顶顶温柔的人。
试问,谁不爱这种人呢?
可是他知道,这是不对的。
“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琢扬揪着手指,羞愧地低下了头:“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该爱上的?”正打理昙花的娘亲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让我猜猜…是润玉?”
润玉,便是他爹爹的表字。
很好听。
那两个字常在心头拂过,痒而又痒,却又过于神圣,使他还未开口,便又不自觉咽入喉中。
“是。”
“唉,我便知是这般结果…”娘亲扶了扶额,唉声叹气道:“我这朵花啊,真是越来越招蜂引蝶了。”
娘亲特意解释过,出了花界,有些词汇是不同的。
譬如这招蜂引蝶,便不是那个招蜂引蝶了。
琢扬自是知晓那朵花指的是谁,是以愈自惭形愧地低了脑袋。
“我知晓我错了,但…”
“但你不后悔对不对?”
额头被敲了一记,身旁的娘亲却也并未责备他什么。
“情爱可真是个难缠的物什,”她看起来有些头痛:“不过你也应知晓,他到底因何爱你,又到底心属于谁。而你爹这个人呢,又十分地固执自伤。”
是的,莫看爹平日里温温软软很好欺负的样子,可固执起来,连娘亲都哄不住。
若是让爹知晓了,怕是…
琢扬打了个哆嗦,连忙摇了摇头。
“娘放心,我定会把它藏起来,不让爹爹察觉。”
“那便好。”
娘松了口气,又开始拨弄起了手头的花来。
“我这花啊,气性可大着呢,真是又娇气又难养活,”娘哀怨地慨叹一声,却带了些无可奈何的宠溺:“是以长到如今,已是极为不易。”
“团团啊,爱你父神的人倒也不少,”娘亲忽然抬了头,对他阴险一笑:“可若有人敢因此伤了他,本座也不介意将那人的天灵盖拧下来。”
娘亲好恐怖。
琢扬不过一尾不过万把岁的小龙,面对如此强大气场的娘,也只有连连后退的份儿。
可怜未来的天帝陛下,如今的木神殿下,自那日起,于情爱一事上便断了念想。
也是,如他父神一般的人物,六界怕也再不会有了。
幸好,这般的人物,是自己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