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后来他们长大了。

一切变得面目全非，所爱为至亲，几年情分不过是一场笑话。

“后来那个小皇子在母亲的扶持下当了皇帝，看见他的小宫女从冷宫里出来，成了他的......妹妹。”

“妹妹”二字容齐说得十分艰难，仿佛有千钧重，梅芬听见他语气中的哽咽，回头一看，果然见他眼眶红了。

“最后......”

那个小皇子，怕是再也找不回他的挚爱了。

梅芬慢慢地将手中的剪子放下了，那剪子繁复的金属花纹在她手里熨成温热的温度，好像也带了一丝温暖的感觉。

长久的沉默中，橘暖的火焰映着梅芬抿紧嘴的侧脸，容齐最终也没有“最后”个所以然来，只是梅芬心中也已经了然了那未尽的言语背后的肝肠寸断。

同是天涯沦落人，梅芬深知这内里要捱过多少无眠的夜，心上要承受多少黯然离场的痛,故而这伤疤，还是少揭为好。

容齐猛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像一尾缺水的鱼，梅芬又给他喂了点水，他只喝了一口，缓了过来，便神色疲惫地推开了。

梅芬放下杯子时，忽然笑了下，抬头对容齐道:“陛下方才说，忘记一个人没有那么容易，何况青梅竹马。”

她清秀的脸上忽然染上一丝淡淡的哀伤，那语气带着些许的悲凉，好像一扇窗户破了个口子，凉风呼喇喇地往屋子里灌。

“可是臣妾......也有过一个青梅竹马的。”

梅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容齐说那些话，正如容齐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放心地把还未愈合的伤口摊在她面前，就好像笃定了他们不会伤害彼此。

“记得小时候，我和他在他们家的园子里玩儿，虫子咬了他的手，我便吮他的伤口，心里恨不得替他疼。”

“我们一起捉过蝴蝶，一起采过凤仙花，我们一起坐在湖边梅树旁，他帮我用叶子把指甲上都包上凤仙花的花泥，好把指甲染成红色 ......”

“不懂事的时候扮新娘子，总是他办新郎，我扮新娘，长大后连他们家的小孩子都知道，我与他日后是要结为夫妻的。”

他们自己也一直这样认为。

她曾一度以为自己的幸福触手可及，此刻回头，却发现，她从未得到过。

而后，从彼门出，从此门入，便从此成了天涯陌路。

“陛下，臣妾自那日至如今，不过梦到他两次。”

听说，再梦到一次，便是缘尽。

她每每听到他过得好的消息，便会梦到他一次，梦见他一步一步离她越来越远，步伐越来越坚定，只怕待到最后，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影子。

听到他成亲一次，听到他生子一次。

然后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第三次梦到他呢？

梅芬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到那时，他们不相思、不相望、不相亲、不相爱，所剩下的，不过已经荒芜了的回忆。

梅芬想着，或许没有什么，是时间抹不平的。

梅芬讲完了自己的故事，想起一句话，便念了出来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梅芬忽然一愣。

可是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在她眼前，在她身边的人，是谁呢?

容齐眼尾尚还绯红，他对上她迷茫的眼睛，却还是勾了勾唇，对她轻轻地安慰一笑。

未曾想，却只是一个名为容齐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