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阿婶拒绝后的那段时间。
孤儿院里不断有新来的孩子,一一数来,我倒成了最大的那一个。
院长阿姨说,咱们阿瑶长大了会更有出息。
可如果再拖下去,被领养的可能性只会越来越小——大人往往会更喜欢年幼不记事的孩子。
我有些不明白,大一点的孩子不是更加懂事些吗?
院长阿姨摇摇头,“不是的,懂事虽然好,但大了总归是有些生分,不亲热的。”
那时候我就在想,若是能被一位母亲收养,自己定然不能太懂事。
转眼便到了我的生日(听扫地阿婆说,孤儿院里孩子们的生日,都是由院长阿姨亲自挑选的好日子)。
孩子们聚到一起,在蛋糕前为我拍手唱着生日快乐歌。
小小的人闭上眼睛,在心里偷偷告诉上帝,今年想要一份最奢侈的礼物——我想要一个疼爱自己的母亲。
孩子们稚嫩纯净的嗓音歌唱着最诚挚的祝福。
歌声随着夏季末的风一路吹到了城西,带着茉莉花香,也带来了一位花朵般的女人。
随意挽起的栗色长发,柔软无暇的素白长裙,仅微笑地站在院子里的茉莉花树下,就让众多孩子移不开眼。
花朵般的女人同样拥有着最温柔的声音,她轻轻拉过孩子中呆愣着的我,用宠溺的眼睛望着我。
“你愿意和我回家吗?”她问道。
我没有回答,只是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鼻尖。
从进了家门开始,我就学着去做一个优秀的女儿。
她会亲自教我钢琴,会送我去练习舞蹈,也会遵从我的喜好在节假日里带我旅行、写生。
可就是这样一位优秀得让人羡慕的孩子,唯独有一个坏毛病——不爱说话。
母亲为此想过很多办法,但都没有效果。
她起初以为这是自闭儿童的征兆,即便是如此,她也没有放弃过这个被带领回家的女儿。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母亲是真心把自己当作亲生女儿来疼惜的。
就比如刚刚和她一起生活之时,我们二人会经常因为生活习惯的问题闹得不愉快。
我是被领养回来的孩子,所以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哪怕自己做的再好也终究不会如同亲生孩子那样讨母亲喜爱。
在某天被噩梦惊醒的深夜,我哭着跑进了母亲的怀里。
不会哄孩子的她,最后抱着泪眼汪汪的我来到冰箱前,从里面翻出一盒动物形状的奶酪棒。
她很严肃地告诉我:“这是妈妈最喜欢吃的零食,今天就分你一半好了。”
我接过母亲手中的最爱之后,竟忘了哭泣的原因。
于是就这样,我和她在微明的灯光下一起分享味道奇怪的奶酪棒。
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可是自从大学毕业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母亲了。
我拿起手机,看了看第二天的课表,最后买了张临城的车票。
......
车窗外的风景随着列车疾驶而过,被划拉成一道道模糊的线条。
我靠在座椅上,从包里拿出那一沓学生的作文,开始翻阅起来。
“母爱如水”、“母爱无私”……这些话我听过太多,自己也在上学之时为了应付考试编写过。
我叹了口气,将这些文字重新收入包中时,列车终于到站了。
包里的奶酪棒有些融化,我将它拿在手上,仍有表面沁出的水珠慢慢打湿自己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