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见过我这样哭

听到我妈轻而慢的脚步声，我掀开被子探出头。外面还在下雨，吹进屋里的风有点冷，她特意来为我关那扇没关紧的窗。

她没有开灯，在一片昏暗里摸索着前进。外边路灯投进模糊的光照亮了她的憔悴和疲惫。

生活和我一起消磨着她的精力与生机。她脸上长了皱纹，鬓间增了白发。我目睹这一场衰老。我甚至是导致她枯萎的罪魁祸首。

她离开的动作是那么小心翼翼。

我想，我应该起来为她打开床头的灯，让她不至于每一步都踩在谨慎之上。可我只是缩在被子里，沉默地观察着她。

我闭上眼，假装没有发现她的温柔，在一片黑暗里躺了很久。

我都忘了，入睡困难的症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等我发觉，竟已习惯了这样的状态。睡前总要经历漫长的等待，睁眼闭眼都是煎熬。

入了夜，情绪就不受控制。我想嚎啕大哭，可是不能。我怕我爸皱眉，更怕我妈发现我的脆弱。怕他们担忧地追问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任何一句发自关心的话都是一剂催人泪下的猛药。

我也说不清我到底怎么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压得我喘不过气。我甚至……连个崩溃的具体理由都没有。

我只能强忍着胸腔里那股凶猛的劲儿，一声不吭地把眼泪藏进被子和枕巾。这样狼狈的哭法，没有第二个人见过。

泪水一滴一滴从眼角滴下的时候，耳边响起北岛的那句“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我的梦碎了太多太多。我还需要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去适应生活带给我的这些打击。

小时候以为长大了就可以拥有用不完的勇气。可以不畏惧一切的痛和危险。

后来才知道，原来勇气，是即使正在遭受生活的重创，也依然选择用血肉之躯在刀光剑影里不停地追寻。

大概人人都会有那么几件旷日弥久难以解决的事，一想起来就是密密麻麻的痛，绝口不提反倒成了最好的选择。

这样一来，即使我在深夜狼狈地哭过，也只有床是唯一的知情者。它见过我的哽咽，包容我的脆弱。它是我的共犯，并且始终保持沉默。

我就可以在一个又一个重新开始的清晨里，再努力地表现得乐观一些，和这糟糕的生活进行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