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

样片开始录制，铜镯也渐渐习惯了和贾凡做室友。虽然别扭，但剥离掉暖昧不明的部分，旧相识总归有旧相识的好处，只有在极少时候会生出想逃的念头，况且贾凡之温柔大度似乎更胜从前，他会周到地照料着镯的情绪，绝不触及红线。

琐碎与平实的日常颇具迷惑性，比如在铜镯习惯性地早起健身买回早餐后从被窝里捞出赖床的人时，比如在贾凡戴着眼镜盘腿坐在小圆桌旁用笔尾敲在铜镯的乐谱上纠正他的发音时，比如在铜镯一时兴起唱起某个少数民族的情歌时，比如在贾凡湿着头发用一双渴睡的眼看着铜镯时，无数个瞬间铜镯会错觉他们从未离散一直这样走来，没有不告而别也没有空白的几年，他们一直是这样长久而安稳地存在于彼此的生命中的。

可伤口里尚有未戳破的脓，它会回流进血液里，然后沿着血管爬行，拖全身的内脏陪葬。

铜镯当然可以清醒地辨别出那是错觉。

其余更多的时间里，他们更像一对比合格略显亲密的室友而已。

起初，铜镯似乎心有抵触，刻意回避不去了解这些年贾凡都做了些什么。可是＂茱莉亚＂三个字含金量太高，不论是选手还是节目组总会乐此不疲地提及，当然为他感到骄傲甚至真心钦佩他。

然而他也无法自控地想起许多细节，回忆喋喋不休，恼人地纠缠着他再度陷落泥沼。

铜镯恨恨地想，贾凡真的很讨厌。

那年他们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一起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冬令营。

统一为学生安排的招待所其实环境很差，但不知是由于很少有独自出门的机会，还是由于两个人能够在一起，总之那会儿他们一直满怀期待。

晚上躺在大通铺上，硬床板直愣愣地戳着骨头，硌得根本睡不着。

贾凡选的位置靠窗，他就趴在被窝里，枕在手臂上，笑着看铜镯撒欢，像宠爱，又像喜欢。

铜镯心里美滋滋的，这么费劲地争取到了参加冬令营，似乎也就是为了能多看几眼这样的神情。

他无聊地在床上打滚，一直滚到贾凡身边，滚到贾凡被窝里，理直气壮地搂着他。

贾凡有些别扭地推他，又怎么都推不开。

铜镯吊儿郎当地说

铜镯干嘛啊凡哥，都是大男人，搂一下不行啊。

贾凡便无奈地笑起来，长叹一口气，只能由着他

大概因为更好动的缘故，贾凡觉得铜镯的温度比自己高，握住自己肩膀的手心是热的，搭在自己胸口的手臂是热的，拂在自己沁凉皮肤上的呼吸也是热的。贾凡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透明而冰凉的玻璃窗，被铜镯呼出的热气涂满了白色水雾，他有意无意地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身上写写画画，最后露出顽童厌倦了旧玩具时的神情，随手一抹擦去了全部字迹，只剩下丑陋而斑驳的水痕，活似一张哭花的脸。

于是贾凡惊醒一般，颤抖着睫毛躲避，却又对上他双笑眯眯的眼睛。

在那一知半解的年纪，他们如何明白这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