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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八号当铺:一诺千精

纵使第八号当铺不似凡世那样,并不存在时间,但对于血肉之躯来说,会困会饿会累乃是人之常情。黑影消失前告诉她下次有客人上门典当时,黑影会亲自教她如何收取客人典当物。

阿精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游廊低矮的扶手上计划着以后怎么开展工作,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阿精摸摸肚子,她先前饿过头又惊吓过度,现在放松下来倒是有些饥肠辘辘。她忽然想起来黑影说过,世间万物任她予取予求,而且这些典当了灵魂的躯壳也可以随意驱使。

“我饿了,我要吃饭!嗯……米饭!白白的大米饭!我要两碗!”

阿精发现她刚冒出想法时,一具行尸走肉就主动走到她面前停下,仿佛在等候差遣。阿精试探着开口,没想到那具行尸走肉居然听懂了,虽然没有表情也没回话,但一会儿功夫后真的用木制托盘给她端来了两碗白白的大米饭。

“哇……真的是米饭耶!”阿精坐在餐桌旁,盯着桌上的两碗米饭惊呼出声。

她在家里能有口清粥喝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现在她也能吃到只有爹爹和哥哥才能吃到的东西。幸福来得太突然,阿精欣喜了一阵。拿起筷子往嘴里扒了几口米饭,阿精又抬起头,眉眼弯弯的对停留在身旁等候差遣的“人”说:“再给我来只烧鸡,谢谢!”

既然黑影给了她能力,那她也不能白白浪费。烧鸡她以前只是远远的在餐馆门口看到过,那香味,说是香飘十里都不为过,光是想想都忍不住流口水。既然她能吃得米饭,那也就能享受烧鸡!

厨房动作很快,阿精吃完一碗饭,一只烧鸡就端了上来。阿精站起身来,刚想上手直接抓,又赶紧把两只手缩了回来。她现在是有学识的人了,又不是无知稚子,而且一个堂堂老板,能徒手撕烧鸡吗?

“把烧鸡切……切小!”

烧鸡被端回厨房处理了,再端上桌的时候,已经切成小块摆放整齐。阿精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感觉自己幸福得宛如上了天堂。

吃着吃着,泪水也忍不住开始滑落。以前家境贫穷,米饭烧鸡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现在她终于吃到了,可身边却再没有会陪她一起吃饭的家人。

是孤寂,是失落。阿精放下筷子,伏趴在桌上低声哭了起来。

过了许久,难过的情绪才慢慢消退,最后用了很长时间才消失无踪。阿精在八号当铺转得很累,以后,这么大块地方,都是她的,想想又忍不住开心起来,现在,她也是有权有势的人了。

阿精挑了一间屋子做她的卧室。里面家具应有尽有,没有的东西,只要她想要,就可以用法术变来。

阿精试着变了几件衣服还有几双鞋子,都是她曾经见过的,那是她们村里最有钱那家女儿穿的样式,当时阿精身上脏兮兮的,羡慕得都红了眼眶。现在,她也可以拥有了!

折腾了一阵,阿精又变来了许多大洋,堆满了床铺,然后眼冒精光的趴在床头数钱,现在她有了学识,还有了钱!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多大洋,家里能有几块大洋也不至于日子这么难过。

用布袋将大洋收起来,阿精心想她现在有这么多钱,要不要给家里送点回去?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随手变来一个小一些的布袋,将大洋分了一半进去。

阿精跳下床,刚迈出几步,又有些犹豫的顿住脚步,因为她不知道怎么走出八号当铺!客人进来的那扇大门她打开看过,外面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昏暗。据黑影所说,这里和人间有着结界阻隔,不在同一个空间,而凡人可以用欲念进来典当,那么……她是不是可以用意念前往人间?

脸上扬起一个笑容,她真是太聪明了!

“等等!”阿精蹙眉停下脚步,自言自语道。

她没有急着出去,因为她想起来一个问题。她现在有钱了,身上穿的也很干净,可是……她脸上的胎记还有伤疤搭配上这么光鲜亮丽的衣服十分突兀,回去了会不会被人取笑?那些无知的人肯定会骂她飞上枝头变凤凰也改变不了那副丑陋的尊容。

情绪突然低落起来,阿精神情厌厌的又坐回床上。脸上的胎记是自卑的根源,就像一个耻辱的烙印,处处彰显着她的与众不同。

阿精变来一面圆镜握在手里,想看看被镰刀割伤眼皮究竟有多大条疤痕,以后还能不能出去见人。实在不行,下次见到黑影就求求他给自己换个漂亮的躯壳。

镜中是一张皮肤白皙光滑细腻的小脸,额前有几缕碎发在空气中柔柔的晃动着,五官精致,并没有什么胎记和疤痕。阿精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继续仔细的盯着镜子里的人看,脸上确实……没有什么东西。

“嘶……疼疼疼疼疼……”

阿精猛地抬手甩了自己一记耳光,疼得龇牙咧嘴眼泪直彪,镜子里的人,脸表情也跟着她变得扭曲起来。

阿精确定了一个实事,镜子里的人,确实是她!没有疤痕没有胎记的她!

她娘亲确实有些姿色,哥哥也长得不赖,阿精一直以为自己净是遗传爹娘不好的基因了,所以才长得这么另类,现在看来,没了胎记的她,容貌与娘亲尤为相似,也是个活脱脱的美人坯子。

阿精觉得今天是自己人生中最幸运的一天,以前日子过得有多苦,现在幸福来得就有多甜。

身上穿着自己喜欢的衣物,自卑的根源也尽数消除,她还拥有法力,不会再饿肚子,此时此刻,她已经别无所求,好像人生已得圆满,所有的愿望都已实现。

阿精激动得把钱袋往地上一丢,脱了鞋子爬上床,兴奋得在床上滚了几圈,再拿起镜子看看。每看一眼,阿精都觉得自己会幸福得晕过去。

哪怕拥有不老不死的躯壳,但毕竟是肉体凡胎,精力耗尽就会疲惫,阿精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她醒来时,黑影已经悄无声息的漂浮在床边盯着她了。

“主……主人!”

阿精赶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有些窘迫的红着脸梗着脖子,屋内一片狼藉,地上全是衣物鞋子还有很多零零散散的大洋滚到各个角落,床上被褥也是一塌糊涂。

黑影仿佛没有看到一般,语气也听不出喜怒,声音依旧威严深沉:“阿精,预约墙上已显示客人名字,马上会有客人上门,你准备一下,我会亲自教你!”

教养人类小孩不难,黑暗之子高寒也是他一手教养长大的,但终究还是背叛了他,被烧成一抹灰烬。虽然这数十亿凡人中灵魂偏向黑暗的很多,但并不是谁都有掌管第八号当铺的能力,可惜他千挑万选的这些老板,每一个都是因为情爱的诱惑而最终违反当铺规定。既然如此,那就收了她的爱情,让她一心一意经营当铺。

西元一九零七年五月初,年仅19岁的韩诺坐在钱庄二楼,背对着窗户,修长的手指拨过算盘的珠子,撞击声声清脆作响。

这些年大家对韩诺的成长都有目共睹,家里也没逼着他上学,韩夫人一直觉得是观音大士显灵,韩诺自从十二岁那场大病初愈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性子成熟做事稳重,面对危机也能游刃有余的化解,虽然年纪轻轻,但总是一副胸有成竹大筹帷幄的姿态,为人处事也丝毫不逊于韩老爷,甚至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韩诺不负众望的向韩老爷证明了他的能力,所以现在钱庄大小事务都已交给韩诺处理,他还在上海开了一处分店,韩老爷也乐得清闲,只是偶尔来店里查查业绩。

韩诺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没去上海,是为了继续打听阿精的下落。几年前他收到一封来信,信中只有一个地址,落款是阿精的名字。虽然不是阿精亲笔书写,但也让韩诺安心不少,至少她还好好活着。韩诺知道阿精的顾虑,毕竟她在别人眼里只是个小孩,那就要契合小孩的身份。阿精家境不好,父母自然不会让她读书习字,如若她因写信而露出马脚,不知又要惹出什么祸事。

那封信上的地址确实不假,韩夫人也打扮了一番亲自跟随韩诺同去,毕竟天神显灵之事非同小可,须得至诚的听从神灵指示。

可天公不作美,那家人确实是阿精的家人,但阿精却是下落不明,不知去了哪里。所以这么些年,韩诺都在四处打听和收集关于阿精的消息,可惜从未收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少爷,茶水凉了,我再去给您换一杯。”

“不用了,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店里你好好看着!”

“是!”

在旁人看来,韩诺年少老成,这些年来他把钱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有更上一层楼的趋势,小小年纪就有此般作为,也得到了老爷的赞许。虽然一家之主是韩老爷,但近些年家里一应大事都是韩诺做主,生意重心也在渐渐往上海转移。家里人都清楚韩诺的性子,他决定的事情自有他的考量和缘由。只是关于陈家那个丫头,韩诺一直四处寻找多方打听都没有丝毫消息,家里人也劝他放弃,但他还一再坚持,家人也没有强求。

八号当铺内,一位客人正在做交易。

“廖先生,您这次想要用您妻子的健康来换取功成名就的机会?”阿精语气平淡,面对老顾客的再次光临,也没表现出多么欣喜的神色。

“是,只要我成功了,她身体不好我也有能力照顾她。现在……我确实没能力给她更好的生活。老板,我求求你,再帮我这一次!”客人语气激动,巴不得立马签约完成交易。

“既然决定了,那就签字吧!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次机会若是你把握不住,八号当铺也不会归还您妻子的健康!”阿精把一纸契约推到客人面前,声音平静道。

“是是是,规矩我都懂!”客人拿起旁边的毛笔,迫不及待的在契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送走客人后,阿精没有起身,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桌上的账本看了起来。

廖仲强,每次上门典当,都是典当妻子身上的东西,自己却是“一毛不拔”,还每次都承诺以后会好好照顾妻子。阿精眼神冰冷的盯着账本上记载的笔笔交易,冷哼了一声抬手不屑的丢到一旁。

要携手共度一生的妻子,在他看来不过是个拥有典当价值的物品,且还是他的附属品,可任由他交易。

阿精起身,将桌上收拾好,今天没有客人上门了,她要去人间转转,寻找些生意。

一处偏僻的小山坡上,阿精穿着精美的洋装出现在这里,与此处的风景格格不入。

前方一个貌美的女子正在寻短见,一棵大树上绑了白绫,她踩上高高堆起的石头,将白绫套在脖子上……

脚下一踢,垫脚的石头滚落在地,女子没有挣扎,显然已对世间失望至极,此时不过是在寻求解脱。

阿精远远的看着这一幕,神色淡漠,冷冷的勾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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