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三）

进门左拐右拐，破旧的柴房映入眼帘，瘦小的男孩蹲在角落里，简陋的泥灶上煨着药。

　　盛药的容器是变形的铁罐，湿柴火烧出了呛人的烟，植物的块茎在水里滚来滚去，药味几不可闻。霍雨浩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伸进冰水里搓洗着一件件的衣服。

　　唐雨倾一日千里的赶过来，真正到的时候却不敢靠前。柴房的门从里面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女子的面孔占据了唐雨倾整个瞳孔。

　　唐雨倾无数次恐惧着忘记她的面孔，他的声音，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记忆随时光变得模糊，但在此时，过往的一切都被顷刻间抹去表面的尘埃。

　　这么多年，从未忘记，也从不敢忘的人。

　　霍云儿生的温和，眉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如今形销骨立，只从眉眼中能看出昔日美丽的痕迹，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不断咳嗽着。

　　“雨浩……雨浩……”

　　霍云儿走了两步路，单薄的衣服敌不过铺天盖地的风雪，摔倒在地。

“妈 ！”

　　霍雨浩丢下手里的活计，紧紧抱住霍云儿。霍云儿费劲的撑着树枝站起来，霍雨浩慢慢的带着她进屋。

　　“仙人……他们看不见我们吗？”娜娜问道。

　　“嗯。”唐雨倾一步一步走向炖药的铁壶，轻轻点了点里面的药液。

　　“仙人，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

　　唐雨倾还记得那是个下大雪的日子，恰逢戴浩的亲信回府。灶房那里做了几天样子。食物足够果腹，碳火足以暖足。

　　那是唐雨倾记忆中为数不多可以和母亲依偎的时光。

　　柴房里霍云儿躺在床上，霍雨浩出去拿了药给霍云儿喂下，侧躺在她边上，霍云儿喝了药低低的咳了几声。

　　“雨浩，你瞧外面的雪像什么？”

　　“像刀子。”

　　“我啊，年轻的时候喜欢采雪来煮茶，冻得手指通红的，你父亲心疼我，握着我的手。他的手真暖和，比火炉还要暖和啊。”

　　“父亲为什么不来。”

霍雨浩闷声问道， 霍云儿摸着霍雨浩的短发，一下又一下，仿佛触碰着这世界上的最珍贵的宝物。

　　“他在外面打仗呢。他太忙了。太忙了......”

　　霍云儿的声音颤抖起来，隐隐约约带着哭腔，却被风雪掩埋了。

　　“别哭。等我长大了，我们就离开这里，我就去战场上问他，把他拽到我们面前认错。”

　　霍云儿没有像以前一样低笑着，紧紧抱着霍雨浩。

　　“以后，能躲躲些。戴家人别碰上，多存些吃的。夫人不会太过为难你的。”

　　“妈妈？”

　　“去外面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和戴家有关，长大了就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霍云儿的呼吸变得急促，霍雨浩看着她，视线逐渐模糊。

　　霍云儿的身体状况霍雨浩未尝不知，只是不愿意去相信

　　“雨浩，我之后陪不了你了。”

　　“妈，妈妈，别丢下我......”

　　“我们这样与你没有关系，天下多少人没有魂力，妈妈也没有，雨浩比妈妈强多了，不要责怪自己。”

　　“嗯。”

　　“不论怎么样，不能去偷去抢。”

　　“嗯。”

　　“记住，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嗯。”

　　“雨浩乖，好好把日子过好，你要爬出去，你要幸福，不然妈妈死也放心不下啊。”

　　霍雨浩听着听着泣不成声，不断地点头。

　　霍云儿拍着霍雨浩的背，轻轻的唱起了歌谣。

　　“太阳出来喽，雪融化。春雨……下来喽，春来到。我……的……孩子喽，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