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洛白篇）第一章

第一章风雪于燕关（上）

　　燕山自辽海东阳关而起，西至天山。主峰高耸入云，连绵千里，横分北胡唐夏这是天然的抗胡高墙。这座天然高墙，中有三处缺口，以三处缺口为基，建燕，云，离三官，设第十州燕州以抗北胡。

　　燕山隔绝唐夏北胡，也将北方万里草原拒之于外。胡人好战，骑兵更是至强。燕关至唐安，远至数千里但都是一马平川，燕关若失，胡人铁骑南下中土，数十日便可直抵京城唐安。而唐人，唐都就是信仰。燕关之重由此可见。无论北胡是否敢直下唐安，但燕关一失，唐夏门户大开，胡人嗜杀，燕州，冀州，雍州百姓必遭灭顶之灾。

　　自高祖建国，至今已是过数百年。建国十年后的唐夏，唐人骑马自可游尽天下，大唐之旗随处可插。离关不守又当如何，胡人焉敢南下而牧马？南蛮隔红河而治，可曾过河而渔，东夷在唐夏之东，箭术可千里射物，可敢弯弓射箭？文治武功，称举世第一，西陵自称天国，却敢怒不敢言。唐安定为唐都，意为唐夏永世长安。一进唐安城，便会觉得世间繁华也不过如此了。自始唐安便是唐人的骄傲。可惜朝动乱，当年之景，今夕不复。但好在新帝上位，唐夏日益强盛。

　　北方十月飘雪，燕山之上早已难见鸟兽。白雪早已积满其内外，而那寒风却来回呼啸，宛如龙吟。燕关之上，十六骑将士随时穿着厚重的军装，脸依旧被冻得青紫，眼眶泛黑，视线却一直盯着北方，不曾转移。

　　燕关之外，依稀可见无数帐篷，以及炊烟寥寥，那不是北方的牧羊人，而是胡人军帐。胡人围关，已是数日。

　　燕关之内，帅府之中。这是帅府的书房，书房十分简洁，除了一些战事卷宗，却不见多少书。书房里坐着一个中年人，面色有些发白，只是那种白并不像病态，而是温雅如玉的白。两鬓自微霜。身上白铠也是因燕关被围，情况趋紧而未脱去，但是战事无数，身上白铠依旧素净，脸上依旧平静，无多波澜，手上的笔也在他前面的白纸上也不停的勾画着什么，却没留下丝毫行迹，白纸依旧是白纸。一个白字，便是一眼所见的全部。

　　他是燕关之帅，镇北燕王洛白。他的旁边有一青年一头黑丝随意披下，略显青涩的脸上却布满胡茬，来回踱步，眉头紧皱。

　　“大哥，这几天战事虽是平缓下来，怕是胡人知晓军中粮草所剩无几，故意想拖到我十六骑兄弟窝囊饿死。”燕云十六骑，洛白军号。

　　三十多年前的少年，举目无亲，吃着唐安乡下百家饭长大。有一天偶遇一个锦衣少年，锦衣少年看着他两眼发光，硬是拉着他结拜，扔给他两本书，叫他十年后去唐安找他。

　　十年之后，少年从乡下打到唐安，当到唐安时，人们才发现他已是八门死境，十年开八门，当今江湖举世已无敌，这是何等的绝世天才。而少年也发现当年的锦衣少年已是当朝皇帝，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十年前的少年，一人在庙堂称帝，一人在江湖为为王，这是两个少年无言的承诺。

　　八门之境固是骇人，但封王之力依旧不足，时当国内动乱，南胡扰境，然后皇帝创军号十六骑，一年后，先平百越战乱，灭后陈，再挥枪北上，带着十六骑，直捣南胡王庭瀚海，至此南胡便从世间消失，而瀚海勒马，封狼居胥成为那代人的骄傲，至此封镇北王洛白，名震天下，唐夏之内，无人有异。那年洛白不过30岁，而燕云十六骑，成天下第一军。

　　逝者如斯，往事已远。

　　燕州地处北地，人家稀少，又在燕山之间，土地极贫。所以燕州粮草皆是每三月为期，由产粮大州豫州通过华江漕运北上至雍州，然后由雍州步卒送往燕地。只是如今已过近四月，豫州始终没有消息传来，而燕州派出的信使也了无音信。

　　“待漕运通顺，战事入京到之时，他北胡弃兵千里之日”青年是洛白之弟洛夫。

　　洛白停下笔，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

　　“小夫，胡人敢用围城慢攻之计，我想我们应是没有后援了。”

　　洛夫一惊，略微一思索，怒道:“难道陛下真觉得你功高盖主，不仅不顾燕关得失，还要借刀杀人不成？”

　　“陛下自然不会，我想只怕是他还不知道今下之况。我观此局，怕是有十年之计。”洛白顿了顿道。

　　洛夫冷哼道:“这是他的天下，还有他不知道的事？胡人在唐夏还有这般能力？”

　　“胡人若是有这般能力，唐夏早就灭国了，能有现今之象，应该不只是胡人。这朝堂之上与江湖之中甚至西陵东夷不知有多少人在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那群老匹夫，居然还能咬人”洛夫甩了甩袖子道。

　　“小夫，此次离关之役，关乎唐夏安危之重，我心里自然有数，还未到无计可施的地步，你不必太担心。”

　　洛夫抬头疑惑地望着洛白。

　　“说来话长，更涉天机，以后你就会知晓的。你先去安心等着就是，不必着急。”

　　“好。”

　　“小夫，你也早过了及冠之年，这性子该改改了。”

　　“嗯”

　　青年走后，那桌上的白纸慢慢现出一个死字，就像鲜血染红的一般。稍过片刻，那个死字慢慢散去，在重新组成一个乱字，乱字两边两个不知形状的物体来回拉扯，就似龙凤缠绕，再转换成生字。

　　洛白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拿起桌面上的白纸和笔，手心起火，那纸笔便在手心化为灰烬。看似简单平常的动作，却让世间推衍神器白行纸从此消失在世间。

　　世间修炼天机术的人很多，但推衍天机，就算是一个小小的算个吉凶，也得依赖一些工具，掐掐手指。

　　而白行纸行笔之间，天机自显，能知前后百年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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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月光透过乌云洒在雪地上，照亮了离关内外，若是在太平之时，现在正是寒门学子读书最好的时间。

　　唐安地处南方，终年不见雪，像如今离关之景，南方文人怕是要感慨吟诗多日了。

　　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这太平背后是多少黄土白骨。

　　洛白站在城楼，两鬓白发和身后的白袍随风飘扬，冰冷的白甲也泛着寒光。看着在寒风冷雪中瑟瑟发抖的将士却依旧目不转睛盯着北方，心里是有些难过。

　　白袍在风中飞扬，洛白将手中之剑握得更紧一分，只要他在，背后的唐安便可无忧。

　　一个素衣女子缓缓向城楼走来，然后站在了洛白身边。

　　当女子近身之时，会发现世间所有形容美丽的词都显得苍白无力。

　　岁月并不像很多人说的从不饶人，对洛白身边的妇人却是例外，四十年的风雪，却不曾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痕迹，除了稍朴素老成的衣饰，竟无一看得出她已是不惑之年。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洛白偏头看着身边的女子，嘴角慢慢上扬，然后将身上的白袍披在女子身上，伸手将女子拥入怀中。

　　“夫人，天凉。”

　　“好了，别矫情了”女子一开口，周围的温度都上升了几分。她的声音，不知为何，就是如此暖人。

　　“十年之计，一局之间，我已然步入死局······”

　　听到此话，女子眼神微微一暗。双手也因此抱得更紧些。“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白行纸告诉我一些事，我不便告诉你，但是我必须死。”

　　“当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早就想到此间，只是期盼着这种日子来得迟些，只是如今真到了这种时候，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他们设此局，不是想南下唐安，而是因为我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可是胡人狡诈，我不在之后，胡人还在关外，如今粮草所剩无多，吃不饱的状况下，胡人不会轻易撤军的，帝国这几个老东西自然不会让胡人南下，但我担心六骑坚持不到那些老东西准备援军到之时。”

　　“你食唐安百家饭长大，唐安百姓就像你的父母，你难免关心则乱虽说现在雪早已漫三月，早就没有粮食可找，但我有一法子，夫君听听就是。”

　　洛白笑了笑。“红拂你不必安慰我了，现在除了绵延千里的雪山，哪儿还有什么食物。”

　　妇人微微一笑，那离关风雪仿佛变得温暖了起来。

　　“夫君你附耳过来。”

　　洛白终究还是将疑惑得头靠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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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还未说完，洛白却一把推开了妇人。道:“你怎会有如此荒诞的想法。”

　　洛白已是满脸怒容。

　　妇人丝毫不在意洛白的怒火，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唐夏子民在后，生生死死，纲常伦理都是小事。”

　　“我深知夫人大义，可你置我，置燕关十数万将士于何地啊。”

　　“国家兴亡，夫君还有什么不可抛弃的，只要唐夏安全，小风小二平安，能与夫君同去，我此生已足，还望夫君成全。”说完，妇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望王爷成全。”那关墙之下，数千女眷如波浪般一一跪在地上。

　　“望王爷成全。”风声在此时不知为何消失了，只有此声不绝于耳。

　　“夫君，此景之下，已别无他法，望夫君成全。”

　　“你们都先下去吧。我会安排”洛白的声音就像顷刻到了久病之年。

　　“喏”众女慢慢起身然后离开。

　　“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画了一棵树，很美很美，然后树活了，却只有一片叶子，而你就消失了。”妇人取下身上披风，披在洛白身上，也缓缓离去。

　　刚下城头，女子道:“老白，我很幸运此生能遇见你，来生我希望我变成那棵树，而你变成叶子，叶落叶生，一生一世不分开。”

　　天上的月亮慢慢隐于乌云，夜又深了，而洛白鬓间白霜却又白了些。

　　“起风了。”洛白看着离关上的十六骑军旗在离关之上来回飘扬，摇摆不定。然后目光转向远方的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