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造人

我……为什么又是这样？我到底怎么了？身体莫名其妙地难受……

全身都仿佛被正在用滚烫的油缠绕着，身体热地可怕，几乎要击碎一个人所有的理智，因为这种炎热使得内心不受控制地感到焦躁。伴随着的是全身的骨骼都隐隐作痛，犹如有白蚁在啃噬你的关节。听觉完全不起作用，只能听到一阵阵噪音，而这种噪音像是女人的凄厉哭声撕裂后的感觉。眼睛也什么都看不到，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永恒黑暗，一点光也透不出来。但似乎仍感觉有什么在黑暗里蠕动着，就像一盘墨汁里浸泡着一大堆蠢蠢欲动的活蛆……身体仍然在不停地下坠，而自身在不受控制地像是在半空翻滚，无法掌握方向，完全是那种在高楼中跳下去，在半空中不停旋转的、无法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的绝望感觉。

突然，黑暗之中出现了一丝亮光，但那种亮光绝不会让你感到温暖。正好相反，这种光带来的是强烈的恐惧。像是犯了大罪脱逃在外的罪犯躲藏在黑暗的洞穴中，却被手持着火把的追兵抓了现行。而那光就像是抓你的人手上的火把发出的光一样。

身体停止了旋转和无休止的坠落。发热和骨骼的疼痛也渐渐消失了。但是黑暗里的蠢蠢欲动的感觉却一直在，仿佛群蛇潜伏。

四周的空气变得像是凝胶一样，粘稠而又沉重。呼吸着这种空气的感觉绝不好受，始终有一种憋着气呼吸的感觉。尝试着发出声音，却像是完全记不起怎么说话，舌头明明能动，嗓子也毫无问题，但到了嘴边的声音却硬是发不出来，似乎回到了刚出生的婴儿牙牙学语的状态，而现在则更糟，连无意义的吼声也发不出来。

很快，那一丝光芒开始逐渐变大，也更闪耀了。伴随着的是也在逐渐放大的恐惧。这种令人窒息的过程漫长地像是度过一生。光芒扩大到一定程度就停止了，但已经笼罩了面前的所有区域。黑暗则像是褪皮般渐渐消失。而自身的安全感也降至最低。

在光芒中，出现了一只眼睛。眼睛里足足有三层瞳孔，外围充斥着血一般浓稠的红。而这三圈瞳孔仿佛在旋转，像圆盘一样。这只眼睛像是盯着蚂蚁一样盯着自己，那种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感觉，铺天盖地。而和这一样的眼睛在附近又出现了。大概每过一秒就出现一只眼睛。每出现一只，那恐怖的威亚就增加一倍。出现了五只眼睛后不在有新的了。五只眼睛按照正五角形排列。在五只眼睛下方，伸出了许多巨大且滑腻的触手状肉质物，颜色是暗紫色，像变了质的血。在五只眼睛四周，一种古铜色的诡异纹路蔓延开来，纹路四周是暗紫色的皮肤。就是这样，这不可名状的生物露出了它那不可名状的面貌。它长得像是把人、章鱼、水蛭和蛇杂乱无章地拼合在一起。它的长相不符合任何地球上生物应有的样貌，完全违背了生物学。而它所带来的恐怖感也无法描述，看着它的长相，尽管本身不排斥，你的精神也会感到极度不适。要是普通一点，承受能力没有像英雄一样强的人看上一眼只怕要发疯，而英雄或许也好不到哪去。

我已经在很多个梦中遇到如此场景了，只是你从未现身过。你是谁？

你能突破灵魂的困扰，来到这里拜见吾。吾名莫戈耶，你永恒的主。

不，你不是我的主。你只是远古的邪恶生物，人们把你称作邪神，愚蠢之人把你当做图腾，你只是那群无知者、那群失去方向的羔羊的主。而在我眼里，你无非是个年代久远的强大的邪恶霸主。

若我不是你的主，你又为何会在这里？岂不是你自己想来找我的？

只是你的梦中呓语入侵了我的梦境，我才会见到你。

你是听从了吾之召唤而来。

所以，我得以来到此地全是因为你。而不是我自愿。

平常人是不会听得见我的引导的，而你却主动接受了我的引导，来到我的面前，得以窥见永恒的面貌。而你却在命运面前口出狂言。

不……你不是命运，你只是，只是历史前面的阴影罢了！

所以你花尽你的人生去研究神，研究世界的终极，研究无尽的命运。这难道不能解释：我曾经让这片大陆恐惧？你的居所全是诸神的图腾和你的研究成果。你妄想自己创造终极，却不想让别人拥有。

我已经成功了。古神莫戈耶，我穷尽一生来寻求，寻求让这片大陆脱离你和你的眷族、你的同类。我被视为疯子，因我的思想和那些无知者的思想不同。我得知你的名字却不知你的样貌，而如今我看见了。你就是那曾经的巨大阴影。

你这一生都只是在臆想。在我和我眷族眼里你们都只是一群乱动的蝼蚁罢了。而当我那些有用的蝼蚁完成他们该做的事后，我将卷土重来。而你们无法活着见证那一刻。

要知道，蚊子集群起来是能杀死狮子的。

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正是导致你们引来毁灭的原因，凡人。我会彻底侵蚀你的腐烂灵魂，你的心血都将付诸东流。你将会成为我的忠诚信徒的一份子，你的用以对抗命运的思想将会为我们所用，而你会亲手毁灭这个你想拯救的世界。

那我们就走着瞧吧，看看是你先毁灭，还是我先拯救。

一声暴雷将马克斯惊醒。窗外噼里啪啦的，已然下起了暴雨。

“果然是梦……”马克斯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心脏还在激烈悸动。他看了看窗外，时不时有亮光划过，在黎明前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晃眼。但无论怎样，比梦里那种光好多了。马克斯在心里说。

他走到窗前，困意已经全部消散了。无边的黑暗中降下冰冷的水，猛烈地敲击着大地。密集的闪电宛如巨龙，在因为黑暗无法望见的乌云里暴力地翻滚。这一切都透着一种冷酷的壮观。但对马克斯而言，或者说对他现在的心态而言，这些景象都太亲切了。

这才是暴雨该有的样子。马克斯想。

他缓缓地走向洗漱台，但是腿部肌肉像是刚从抽筋脱离出来一般无力。全身仿佛大失血一般虚弱，连呼吸都有点不稳。他坚持着去拿火引字，点亮了油灯。

真温暖啊，这火焰。马克斯把手抬高，在油灯周围举着。油灯里的火焰一开始恍恍惚惚，但当它接触到里面的燃油后就茁壮起来了。火焰带来的温暖像是母亲的手在抚慰着马克斯那年迈的心，全身止不住一阵幸福的颤动。这温暖是有实质感的，它不高高在上，而是平易近人。

点亮了油灯，房间里亮堂了许多。马克斯终于走到了洗漱台。他颤抖着打开水龙头，水浇在他的手上。他用手端了一点水，泼在自己的脸上，一连泼了好几次，又用手胡乱地在脸上搓了搓。冰凉的水使他更清醒了一点，不至于脑袋仍然那么乱。整张脸像是刚刚把一张做的非常紧致的面具从脸上摘下来一样轻松。

他洗过脸后，缓缓地看向镜子。镜子里的他也看着他。他和自己无声地对视，互相看着对方脸上的皱纹和白发。

渐渐的，镜子里的自己开始模糊，然后逐渐扭曲。正当马克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神情恍惚的时候，镜子里的自己发生了一些恐怖的样貌：无数的人的手从他背后伸出来，从后面环绕过来揽住他。他的脸渐渐变形，发生着恐怖的扭曲。镜子里的空白部分变成了暗红色，像是布满凝血。无数诡异的触手从他的口里狂乱地伸出，像蛆虫一样恶心地蠕动。那些触手结合看起来像是一朵令人呕吐的肉质花。马克斯赶紧摸一摸自己的脸和口，身上也没有看到有什么人手抓着他。但镜像里这些都依旧在。

是莫戈耶，那名邪神。它已经开始入侵我的精神世界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它。

它等不及要回归这个世界了。它沉睡了太久，久到世人都忘记了它曾经的恐怖。它的信徒迟早会找到唤醒它的方法，星象的力量也将无法囚禁住它了。我是为数不多知晓它的可怕并付诸行动的人，我一定要赶在它前面把它的阴谋全都击碎。

我一定可以的。

这是我成功的关键。马克斯想着。

在布满仪器的巨大实验场所中央，放置了一口形似棺材的大型器皿。马克斯把它称作“摇篮”。这个“摇篮”用了纯质的奥术铜来打造。要知道奥术铜这种矿物出处不多，价格及其昂贵，只需要一斤就可以把一个乞丐变成一个生活饱满的资产阶级。幸好他是专业的炼金师，但为了打造这么一具玩意还是花光了他大部分的积蓄。奥术铜的力量是神秘的，它可以滋润周围一切物质，往往在开采奥术铜的时候，在奥术铜附近都有大量衍生其他的矿物。在它的四周空气都变得更清新。况且它也拥有一定的坚硬度，虽然比不过举世闻名的蜂巢钢（几乎无法被摧毁，只有用极高温才能使它变软），但它却要更贵。王室的骑士团就使用这种奥术铜制造的盔甲。

马克斯想要利用这种传奇矿物的特质，用以滋润并保养着“摇篮”里某位还没苏醒的生命。而这位生命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他是马克斯用以实现目标的绝密武器。为了制造这个“绝密武器”，他耗费了太多时间。他根据那些杂乱无章也不可考究的史诗和传说，艰难地找到了第一文明纪元的那些神明的坟墓。或许是因为血统的缘故，那些神明的遗体都完好无损，他才得以大量采集那些死去的神明的细胞和血统，然后通过庞大的工程筛选出最优秀的一批细胞结合加以培养。他去搜集那些神明的骨质，这更困难，那些神明的骨骼的硬度都非常坚硬且十分沉重，况且神明的体格本身就要大于普通人的两倍乃至更多。还有那些神明的武器，神力仍在。他全都给搬了回来。这些神明的遗体大多放置于隐蔽的神庙或者墓室里，里面布满机关。他还要雇佣那些有名的专业盗墓贼来帮忙，但也依旧困难重重。

半辈子过后他才完成这份工作。而在过程中他也被成为“疯子”，“怪物”，“渎神者”。因为他在事业上极有成就，在人事上却极为糟糕，说话口无遮拦，得罪了不少人。因为他的思想太过超前，使得世人无法接受他。由于他的那些疯狂的实验，他被当地的教会给排斥。而教会是当地最大的势力之一，几乎从来没人敢去得罪教会，毕竟那帮人可是神的“代言人”。但马克斯却把人人尊敬的教会称作“一群无知而狂妄的蚂蚁”，结果可想而知。

他的这个终极技术若是按照那帮蚂蚁来说就是“渎神”的行为，罪大恶极，不可原谅，是要被处以极刑的。他的所作所为都可以说是对神的“大不敬”，人人得而诛之。所以他要艰难地在隐蔽状态中进行这一切。

而在今天，这项计划终于要得以实现了。马克斯一想到这就止不住地一阵狂喜。他为了这一刻等了太久，久到几乎一生。

是时候了。马克斯说。

他把一块金色的三角形金属片嵌进“摇篮”正中央的三角形凹槽中。当它们成功拼合的一瞬间，巨量的彩虹色能量流从三角形中像“摇篮”表面呈辐射状涌出能量流顺着“摇篮”上的密集纹路四处游走，壮观又激动人心。整个“摇篮”像是和能量流产生的“共鸣”，自身也开始释放光芒。马克斯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摇篮”里苏醒。这力量是狂暴的，也是静止的。

开始吧！马克斯捏紧拳头。

随着一声堪比炸雷的巨响，“摇篮”的顶端炸裂开来。失去支撑的能量流向四周的空间绽放，俨然彩虹。在“摇篮”里，一只拳头高举，毫无疑问就是这个拳头击碎了顶端。要知道奥术铜的硬度也绝不差劲，而它居然被一只拳头空手击碎，由此可见这股力量的狂暴。

这就是我创造的神，利用了神的血肉和骨，还有我的强大炼金术所培养的神！马克思狂笑着。

在一阵烟雾中，一个人形缓缓从“摇篮”里站起。

一个身高大概一米八左右的人形，全身肌肉都非常地茁壮，但不是那种肌肉男的暴击美，而是比较优美的体型。面容是一张好看的少年的年轻脸庞，干净整洁。但是眼睛却非常冷酷，赤金色的瞳孔，犹如岩浆一般肃杀。他就这样面无表情的朝着马克斯走来，自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使马克斯感到几乎要窒息。

“你是谁？”少年开口了，声音很年轻，有点磁性。但语气像是在审问犯人。

“马克斯，我叫马克斯。”马克斯大脑里一片空白，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是我创造了你。”

“创造了我？”少年看向自己的手，随即捏紧拳头。轻微的骨骼爆响声从手臂上“噼里啪啦”地响着。

全身上下估计有3000块细微的分化骨骼，看来成功了。马克斯想着。

“我是谁”？少年盯着马克斯那褐色的眼睛，马克斯感觉自己仿佛被恶鬼注视着。

“你是我创造的生命，是有着神的血统的人类，你算是个半神，比普通人更强。”

“这里是哪里？”

“霍普斯大陆。一个魔法和骑士、充满传说的大陆。现在我们位于王国的统治里。这里是斯德芬，一个乡村小镇。”

少年沉默了一会，暂时把金色的眼睛移开了，使得马克斯放松不少。

“那我来到这个世上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马克斯愣了一下，“对抗邪神和它的信徒，还有……为了生活？”

“跟我说说吧。全部。”少年说。

“好的。”马克斯答应道

“……”

“等会。”少年叫住马克斯。

“怎么了？”马克斯问

“我想我需要一套衣服。”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