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告白误区

一双纤长白皙的手如今沾满了鲜血，苏辰瘫坐在地上，原本雪白的衬衫也被血染成大片触目惊心的深红，熟悉地学校四楼走廊里无处不充斥着甜腥的血味。

　　他瘦削的身躯不易察觉地发抖，冷汗混着血顺着他好看的下巴滴落，坠落在地上的瞬间，伴随着“啪哒”的声响，苏辰的浅褐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划伤，颈长的脖子上，锁骨上，脚腕上，在雪白的肤色衬托下显得格外夺人眼球。

　　他再也感觉不到痛，所有感官被令人窒息的麻木支配着，大脑已经放弃了思考，只有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在冰冷的身躯中苟延残喘。

　　苏辰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想呼救但又没有可以向其求救的对象。血满上了他的眼睛，和绝望一起吞噬了他的视线。

　　他看不见了。

　　精神濒临崩溃地从地上摸索到一把匕首，哀怜搬抚摸着匕首的刀刃，手指迅速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源源不断地渗了出来。苏辰举起了刀尖，对准了自己柔软脆弱的咽喉。

　　结束吧。

　　脚腕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苏辰的动作一顿。

　　啪哒。突然没有了勇气一般，刀掉在了脚边，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片黑暗，但凉丝丝的空气中有人在虚弱的呢喃。一只同样血淋淋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腕，苏辰俯下身去，将耳朵凑在对方的唇边，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又犹豫着，恐惧知晓。

　　男子穿着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的校服，大半边脸颊也是沾满了污血，但依旧能看清楚男生俊美的五官和英俊的轮廓，靠近心脏的位置赫然有个拳头大的黑洞，血淋淋得伤口狰狞万分。

　　苏辰什么都没听见，只有山呼海啸般的杂音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他的耳畔，刺激着他的耳膜，一点一点浸没着他的理智和最后一丝心里防线。只见自己一个劲地点头，眼泪已经再也流不出来。

　　地上的人竭尽全力维持着最后一丝虚弱呼吸，抬手轻轻碰了碰苏辰的手臂，等待着苏辰最后的挣扎。

　　再次拾起脚边的匕首，颤抖着对准了奄奄一息的男生。

　　“对，杀了我。”催命般的声音响起，苏辰的瞳孔颤栗着。

　　这句话像是开启了暗处某个开关，炸弹般在他耳边炸开。

　　为什么要丢给我选择？为什么要让我背负杀人的罪名？

　　一直紧闭着双眼的男生猝然睁眼。

　　无边无际的黑暗被撕裂，一束柔和的光闯进苏辰的视野。

　　男生深灰色的眼眸静如止水，仿佛能将苏辰包裹进来，他注视着那漂亮的眼睛。那是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一个永生难忘的画面。

　　匕首在那一瞬间不偏不倚地割破了男生的咽喉。

　　哗啦。

　　苏辰跌进了深海，深渊向他招手，恶魔冲他微笑。仅着最后一丝力气，修长的手探向头顶那片光影，刺骨的寒冷逐渐侵袭他的全身，残忍地夺取体内的温度。

　　倏然间，他猛地睁大眼睛。一个瘦弱娇小的身躯抱住了他，按着他的头。一时也无法分辨——也不想分辨这是在将他拖入海底，亦或是救他于水深。只是义务反顾地一同向下坠落。

　　可那惊鸿一瞥，他还是看到了对方面无表情的侧脸。那是恶魔的侧脸。

　　“恭喜。第一名刷满五十积分的玩家。触发了特别机关。”甜美的熟悉的声线不带任何情感。苏辰在听到的瞬间彻底绝望。

　　“请向我许下你的愿望。”

　　“我再也不想来这人间炼狱了。”

　　“好。我来将你救援。”

　　窃窃私语的声音忽远忽近，苏辰费力地睁开双眼，晃眼的白炽灯毫无预兆地刺得他眼睛生疼。苏辰下意识想要抬手挡住光线，但沉重的手腕如何也抬不起来。

　　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替他挡在了他眼前，待他适应了光线才温柔地收回手。

　　苏辰轻轻眨了几下眼睛，打量着四周。雪白的被子搭在他身上，后背陷进柔软的床铺，宽松的病号服套在他有些瘦削的上身，长长的袖子遮住了缠着厚重的绷带的手腕。窗户下面的圆桌上放着血清和生理盐水的袋子。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的男子身上。沈亦云极为出众的脸近在咫尺，双手优雅地叠交在大腿上，两条长腿自然的交叉，正浅笑着看着自己。

　　苏辰移开了视线，抿着唇垂下眸子，微翘的睫毛泛着太阳的金光，随着一深一浅的呼吸轻轻抖动，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医院铮亮的玻璃窗微微敞开，微风拂过他的面颊，柔软的微微摆动，阳光勾勒出他面部柔和流畅的线条和轮廓。

　　沈亦云自己的相貌很出众，但他依然着迷地看着那张熟悉、俊秀的脸庞，视线缓缓下移至因为宽大的病号服暴露出的好看的锁骨，低头时白皙的后颈和凸出的颈骨。沈亦云的喉结上下滚动，沉默的降临让他仿佛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强烈的心跳。

　　“亦云…”似是感受到了对方灼热的视线，苏辰嘶哑着嗓子唤了声，才把沈亦云拉回了注意力。

　　苏辰本来皮肤就极白，现在更是苍白得像一张白纸，衬着唇呈淡粉色。沈亦云垂下视线，情感盖过了理智，他做了一件自己都不敢想象的事情。上身微微向病床前倾，咬上了苏辰柔软的下唇。

　　清香包裹着沈亦云，他贪婪地嗅着苏辰身上熟悉的气息直到肺部的最后一丝氧气绞完，苏辰惊愕的目光使他心如刀绞，一只手无力地作出推自己胸口的动作，他才慢慢送了口，苦笑着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苏辰怔在原地，下唇被咬得发红，沈亦云向来对他温柔，从未如此失礼和强势过。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万千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潮水淹没。

　　眼前的画面突然支离破碎，医院、病床、沈亦云都离自己越来越远，待他回过神来，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前桌唐琛担忧地看着苏辰，已经连着叫了好几遍他的名字。

　　“苏辰？？你又白天做噩梦？醒了还半天没缓过来，吓死我了。”唐琛装模作样地抬手摸了摸苏辰的额头，“哎你可不知道，刚才隔壁班一挺好看的姑娘来找你，正好碰见你刚才那样子，拿着粉红爱心小信封就被吓跑了——你没事吧。”

　　苏辰抿了口唐琛递过来的水，摆了摆手。

　　“我问你，亦云是谁啊？”唐琛一脸八卦地凑过来。

　　苏辰弯了弯漂亮的眼睛，翘起嘴角，答到：“没什么，小时候的朋友。”

　　唐琛一脸被击中的模样，老脸一红就差被萌出两行鼻血：“啊啊啊。你特么就是来祸害人间纯良少年的，跟你嗦你要是女的我就不要命的追你。”唐琛怜爱地揉了揉苏辰柔软的头发，“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你穿女装，A高的校花非你莫属！以后咱学校的大老爷们都帮你搬书端饭买早餐。唉你说你家基因真好，怎么就长得这么好看呢，比女孩还漂亮。”

　　唐琛脸上挂着姨母笑，慈祥的老父亲一样向苏辰投去怜爱的目光。苏辰轻咳了几声，郑重其事地说道：“唐琛你把我头发都揉乱了。”

　　苏辰头上有根刚才趴课桌上睡觉时压出来的呆毛，唐琛又是满眼爱心。

　　下课后的教室嘈杂喧嚣，人声鼎沸的场面让苏辰少有地心升焦躁，他坐直了身子，俯下身把桌洞里的书一股脑塞进白色的大书包，在唐琛疑惑的目光中解释道：“还有一节班会课，我刚才心情不太好，外面桃花开了我想去散散心，你先和班主任说一下。我就在外面，如果不行的话发微信把我叫回来。”

　　“苏辰你就是我的小天使，行这活我包下了，不过今天好像又有一堆转校生，咱班听说是有俩，而且隔壁班一哥们跟我说两个班的语文老师也要换，你说说这都高三了还这么瞎折腾。估计能放你走的几率不大，就看老班对你那么好能不能通融一下咯。”

　　苏辰小声“嗯嗯”几下，将白色的大书包单肩背上，迈着长腿快步走出教室。

　　A市第一高中的图书馆的门外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超过大半数的女同学在举起自己的手机冲里面拍照和录像，三四个校领导皱着眉呵斥着几个已经把手机怼到人脸上的女生，又转过脸对站在人群中心的一个男子惺惺地笑了笑。

　　江一痕被人流推来推去，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嘴角微微上扬，噙着温和的笑容。

　　女生们又是一阵阵尖叫。

　　他今天来是来报道的，打算在这里当一段时间的语文老师，顺便受家父之托来参观一下自家投资修整重建的图书馆。结果刚出来就被“围观”了。

　　但他确实有被围观的资质。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俊美。深灰色的眸子深邃温柔，但眼底是几不可见的冰冷。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但那抹足以勾人魂魄的微笑却让人留下温文尔雅的印象。

　　再加上他一米八八的个子，放到人群里极其夺人眼球。

　　江一痕俯下身小声和身旁的校长说了些什么，礼貌地笑了笑，钻了个空子迅速溜走。

　　众人回过神来，江一痕早就仗着自己的大长腿走得没影了。

　　现在正值初春，学校里从门口到教学楼后面的花园里有一段小道边栽满了桃树，如今桃花盛开，清香袭人，在轻微的暖风中摇曳。沿着路边有一排长椅，现在这个时间外加这条小道虽美但位置生僻，竟没什么人光顾这里。

　　江一痕站在桃树的阴影下，半晌慢慢从树下走了出来，手插在深色风衣的口袋里，沿着这条小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走到尽头是一扇铁栅栏门，江一痕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在看向旁边的长椅时视线就被黏住了。

　　——确切地说，应该是坐在长椅上的人吸引了。少年坐在盛开的樱花树下，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他倚着白色的大书包，腿上放着几张A4纸，垂着眼睫，微微低头，后颈弯折出一道优美的弧度。一阵微风，花瓣轻盈飘落，晶莹如雪，细细碎碎，仿佛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少年轻轻侧转回头来，但又很快低下了头。

　　江一痕下意识地靠近他，才惊讶地发现他秀气的眉毛紧琐，冷汗从发梢滴落，修长的手指绞着腹部的衣物，下唇被咬得发白，脸色更是毫无血色得苍白。

　　江一痕快步走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苏辰。

　　“你这是…？”

　　“抱歉…低血糖。”

　　苏辰费力地勾起嘴角，轻轻做出一个前推的动作示意他不用扶着，然后有些费力地仰起头。

　　“咦——”

　　江一痕的手顿在了空中，意识出现了几秒空白。苏辰仰起脸直视着他，脸上挂着清晰的泪痕，鼻尖和眼底有些发红，眼眶里仍然含着泪水，浅褐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

　　江一痕愣了一下，迅速在大衣口袋里摸索着，两根手指夹着一根柚子味的棒棒糖递到苏辰眼前，但视线仍然没从对方的脸上挪开。

　　“你需要纸么？”

　　苏辰接过糖，正在慢慢解开糖纸，闻言疑惑地看向江一痕。

　　“你哭了。”江一痕放柔声音地解释道。

“嗯？”苏辰慌忙用手一抹眼底的湿润。

　　“没事。我忘记带纸了，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用我的手帕。”江一痕用余光微瞄着苏辰的反应，“你叫什么？”

　　“高三（4）班，苏辰。”苏辰顶着浓重的的鼻音回答道，顺便接过了淡蓝色的手帕。

　　苏辰的话毫无防备地在江一痕心里炸开，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瞳孔骤然缩紧，方才递东西时细微的触碰让他瞬间触电般缩回了手。

　　苏辰。

　　熟悉的名字像是唰啦一下在他的记忆中撕开一道裂口，无数画面和身影在脑海中浮现。

　　无法抑制的声音微微颤抖，江一痕轻声说道：“我是新来的语文老师。江一痕。”

　　江一痕留意着苏辰的神态，在他报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对方只是点了点头，丝毫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他不认识我？

　　“不好意思，我还要去办公室一趟，先走一步了。”江一痕冲他微微一笑，迅速后退几步，转身的瞬间思绪也清晰了几分。

　　“请等一下——”温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苏辰追了上来，在江一痕诧异的目光中一连说了好几声“谢谢”。

　　但江一痕明显发现对方似乎一直没有注意自己在说什么，他直勾勾地望着自己，脸上也挂着不可思议，浅褐色的眸子映出自己的眼睛。

　　“你的眼睛很漂亮。”说完可疑地顿了下，似乎在犹豫，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的声音到最后几乎不可闻，只是小声的呢喃，似乎只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谢谢。”江一痕歪头冲他笑了笑，便快步离开了，留着苏辰怔怔地站在原地。

　　——男生深灰色的眼眸静如止水。

　　苏辰像梦里一样呆呆地望进那深灰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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