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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秋雨纷纷

我亦无名人世间

无名曲

雨洒江郊泪洒天,风动木叶水溅溅。

垆边不见人似月,忘忧怎得草如萱?

驾舟须到沧浪上,采菊应去东篱边。

浊酒入口君莫笑,我亦无名人世间。

一间两面敞开的古色古香的屋子里坐着两名公子,屋外风雨大作,屋内二人却是安然自若。

屋内陈设简单,却不失奢华,每一个物件都独具匠心。茶香漫漫,烟雾腾腾,蝉帘卷卷,实是令人心神俱佳。宁国大将军之子赵无名正会客太子太傅次子林非于此,赵无名诗兴大发,当即作诗一首。

赵无名写罢,置笔砚上。

他长舒了一口气,抬头看向眼前人,但是过长时间的集中精神让本就目力不佳的他只看到一团白影。他张口问道:“怎么样,林公子,指点一下我的拙诗,如何?”

那白影缓缓动了动,轻笑道:“赵公子言重了,我才浅学疏,不敢当得起指点二字。”

“哈哈,林非兄诚不我欺,居然连才疏学浅都说反了。”赵无名面带春风,心情愉悦地开着玩笑。他的眼神已经恢复如初了。

他揉了揉眼睛,转头望向一旁的风景:茫茫的细雨模糊了整片天空,庭外本是小河细水的山泉因大雨而水位猛涨,疾湍怒啸着飞逝而去,而庭中岸边所栽的树木都在风中摇曳,青翠的叶子随风轻起舞,吹得到处都是。

有心人一见便知,这庭外风景,分明与赵无名笔下一致。

赵无名又看向那位林非公子:一袭白衣,端正雅坐,正低眉抿茶,好一个气度不凡。二人家族是世交,他们早年相识,结下善缘。林非今早造访,方才交谈甚欢,虽然天气不令人适心,可赵无名已经打心底里认同:林非是个可深交的好友。他们身份相似,志趣相近,人生又能有多少知己?

林非听了这话,没有丝毫不悦,反而说:“那是自然。想我二十年所见之人,惟有赵公子堪称是文武双绝,我这点花架子,也只好骗骗寻常人物。”

赵无名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林公子谦虚了。论武,或许我比你略胜一筹;论文,啧,听闻最近那篇名动京华的文章就是出自您的笔下吧?”

林非平静的点点头,波澜不惊;“正是在下。”

“您的《乐明楼记》可谓是登峰造极,其中‘乐明楼高凭栏处,书纸无绪;堪怨明月,清辉不度’尤为妙笔,颇得我心,”赵无名大赞,“您这‘清辉’二字,可是一语双关啊。”

林非摆摆手,说:“林某只是碰巧在文章上有那么些许见解,若论诗词,我实在是愧居赵公子之上。您看您刚写完的这诗,合辙押韵、词藻工丽,更是一口气连用四个典故,那末句‘我亦无名人世间’不也是双关吗?”

“那些个典故不过是些人尽皆知的东西罢了,毫无新意,难等台面。不过那末句正是我得意之处,倒是让林公子说中了。”

话音刚落,两人一同轻笑出声。

“哥,你又在与客人胡侃乱吹了?”突然,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两人转头去看,只见一个豆蔻少女引入眼帘。

“这位是......”林非向赵无名投来询问的目光。

“啊,这是舍妹,哈哈。”被妹妹揭穿事实的赵无名略显尴尬。

“哦,原来是亦薇小姐,在下林非,久仰久仰。亦薇小姐芳名远扬,今日得见,实是在下的荣幸。”林非笑着对赵亦薇拱手作礼,赵亦薇听了,嘴角勾起一道弧线,算是笑了笑,屈膝回礼说:“林公子这话可抬举奴家了。”

“亦薇来找我,有何事啊?”赵无名温声细语地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赵亦薇靠近,压低了音量,“明日父亲与母亲要去寺庙祭拜烧香,我,想趁此出门游玩一番,你可不要告诉他们哦。”

“出门?”赵无名眉头紧锁。

“正是。”赵亦薇肯定地点点头,一双明眸期待着盯着长兄。

“出门去哪?”

“哎呀,我能去哪里啊,不过是去街上四处逛逛,再去湖边吹吹风嘛。”

赵无名长叹,“好吧好吧,不过,只此一次,记住了吗?”

赵亦薇笑靥如花,猛地一点头,娇美的脸上写满了喜悦,还未等她开口,赵无名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等一下,你出门要花钱,银两可还够吗?”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一个小绣袋出来,鼓鼓的,也不等妹妹回答,起身塞入她手中。

赵亦薇下意识就接了过去,有些发愣。

“拿着吧,我这里还有许多,”赵无名说,“咱们赵家千金出门,就算是偷偷溜出来的,也不能少钱花。”

赵亦薇缓过神来,取代茫然的是比刚刚更加喜悦的表情,“谢谢哥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险些笑得合不拢嘴。

目送完赵亦薇走出房间,赵无名向林非尬笑道:“小妹顽劣,倒是让林公子见笑了。”

“哪里哪里,”林非也跟着一起陪笑,“说起来,我倒是颇为羡慕赵公子呢。”

“此话怎讲?”

“哎,说来惭愧,我家那位见我如见鬼,压根不想搭理我,哪里有个妹妹的样子。”林非发起了牢骚。

“哦,林公子也有妹妹?”赵无名饶有兴趣。

“正是。舍妹名为如梦,刚行笄礼不久。”

“如梦,”赵无名沉吟着,“好名字。‘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就是有些凄哀罢了,不过也无伤大雅。”

林非稍稍有些讶异,细眉微挑,说:“赵公子真是博学聪慧,家父取名时,正是依据这首《如梦令》来取的。这是家父最喜之词,于是便拿来用作舍妹的名字了。”

“原来如此。”赵无名点点头,回道。

“不说这个了,”林非又喝了一口茶,“赵公子,我之前说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了?”

“赵某倒是没有问题,只是不知为何林公子想同我一道去秋狝呢?”

“我要是说我仰慕赵公子已久你信吗?”

赵无名掩面,很是无语,刚想让林非不必遮掩,他不问就是了,林非又说:“赵公子面容潇洒,身材挺拔,文武双绝,又是将门之后,怎不让我倾心?”

听了这话,赵无名心生厌恶,抬眼看到了林非那似女子见到心上人的痴迷神色,大惊,差点直接站起来,颤颤巍巍地说:“你,你这是何意?”

林非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够了,才说:“不同赵公子玩笑了,只是前段时间我犯了点小事,由家父出面摆平,出于惩罚,他就只让我大哥参加,让我在家好生反省自己。但是我实在是觉得无聊至极,这不,就来向赵公子寻求帮助嘛。”

赵无名好不容易压下怒气,冷冷的说道:“我该怎么帮助?我可不能保证可以说服世伯。”

“无妨。你只需要在你的随从中添上一个我就行了,随便给我安排一个身份都可以。”

赵无名思索一番,答应了下来。见状,林非喜出望外,又要摆出那副小女子的姿态来赞美赵无名,赵无名立马阻止,他只好作罢。赵无名苦笑一声,林非则忍俊不禁。

是时雨已经停了,天空不知不觉地亮堂起来,太阳又重现人间。空气中仍然弥漫着秋雨的味道,甚是沁人心脾,却比春雨后的空气多了几分泥泞的气息。庭外的流水已然停歇,正不疾不徐地淌着。而似乎只有树上有规律地滴落的水珠和草地上淤积的一些尚未渗入泥土中的雨水昭示着刚刚的那场甘露的存在。

二人都察觉到了天气的转变,不久,林非道了声谢,便顺势打算告辞回府。知道林非要走,赵无名别提有多高兴,只见他将杯中香茗一饮而尽,毫不怠慢地为林非送行,那做的是面面俱到,唯恐林非赖着不走又来恶心他。

正当赵无名松了一口气时,林非毫无征兆地掀开马车的帏帘,冲他抛了个媚眼,接着在看到了赵无名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黑沉的脸之后大笑着扬长而去,可把赵无名气得不轻。

赵无名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决不同意林非再踏入赵府半步。不过他又仔细回忆刚刚林非的样子,平心而论,比寻常女子还要美上几分,不禁感叹造化弄人。林非本就生的极具阴柔之美,身上的脂粉气又重,一颦一笑,难保不把那些个大家闺秀给比下去;若是故作姿态,那倒真有些楚楚动人得叫人怜爱了。虽然如此,想到刚刚那场面,他仍是有点接受不了,怎么先前与他打交道时没发现他有这爱好呢?

突然,一计浮上心头,赵无名冷笑,显然很是得意。回房后,取来茶壶自斟自饮,又笑了笑。

现在,他只期待秋狝的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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