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收好手中的物什,十指交叉叠在身前,她看着向她倾诉完所有故事的父亲,似乎面带遗憾,语气却毫无退让:“水神之职不是小事,这不是爹爹感觉亏欠锦觅与否所能决定的事,爹爹既然知晓了先花神临死之前以德报怨的选择,便足够的理性去明白,她自然不愿自己的女儿与天族沾染上关系,至于和夜神殿下那一纸婚约,对天帝陛下来说,其实是笔生意而已。”
看起来,她说的话倒是让洛霖大吃一惊。
“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觅儿心性纯善,与夜神情投意合,夜神亦月明风清,从不插手朝堂之事,他俩来日结为神仙眷侣,必将逍遥安稳一生,成为一段佳话,怎被你说得如此不堪?”
“觅儿历劫归来就是花神了,水族少主之位自然就是你的,渺渺,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云渺难得对洛霖笑得狡黠,仿佛给人产生一种女儿在向父亲撒娇的错觉,言辞却掷地铿锵:“可我要爹爹把那个位置传了我,渺渺才愿下凡去照拂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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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湘府中,云渺立在回廊前,望着那廊下锦觅曾经亲手种下的昙花,抬手轻轻一摘,柔嫩的花枝摇曳,雨露沾落在指尖上,凉凉的,轻轻的。
她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和他人的差异在哪里。
先花神,水神,锦觅,都习惯以情义去看待事情。先花神用水神的深情保护着锦觅,水神尊重她的遗愿也不向天帝复仇,至于锦觅,身怀陨丹,有情实则无情,流连于天帝两个儿子之间,兜兜转转,错综复杂。
于是造就了一个又一个麻烦。
而她对待不值得的人和事,一向只喜欢算账。
哪怕日后锦觅身世大白的变动,一定会取消她和润玉的婚约,但现在,绝不是云渺心有不甘就能任意改变的事情。无论洛霖心中有多在意锦觅超过了她这个亲生女儿,都不是她可以被怒气冲昏头脑就便宜了锦觅天界公主身份的理由。
即使之前涟漪与她说过那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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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水神向天帝请旨,定了小女儿云渺为水族少神。
受封那日,诸仙立于殿中,云渺是此间正角,润玉身为天帝长子理应出席,白衣少年冷眼看着诸仙皆叹云渺虽年仅四千,却明慧通礼,温婉娴静,身为水神风神之女,也未像锦觅一样被娇惯宠坏,一介女流,身处九霄云殿,却波澜不惊。
那日出了御花园,一向不曾打过交道的鼠仙有意与他结识,他拒绝之后鼠仙却道出了云渺和他生母有关的旧识,他云淡风轻的表象下难掩心惊胆战,怀疑的种子下浇灌的是握不住的时间流水。
他原以为,他怜她与自己相似的命运,疼惜她深藏在理智与无谓背后的苦涩和不甘,欣赏她的审时度势和懂得如何做取舍,爱她在禁锢的规则里追求肆意。
可是,眼下,看着殿下光彩照人的她,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竟开始嫉妒她的美好,惶恐她的高贵。
他和她其实是不同的!她也从未对他许下过携手一生的承诺,他恐惧有一日她终会离开他。
云渺恭敬的接过历代女上神受封的青莲冠,对着帝后行了跪拜之礼,再抬头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润玉深沉的目光和抿紧的薄唇。
少女微微一笑。
她就知道,
只要那条白龙的心已经陷在了她身上,
对于讨厌的人和事,
她就有的是精力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