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擦肩

雪刚下完，积雪也融了一半，正是路况最难缠的时候，半融不融的雪掺着灰尘被行人的脚步揉成了会化开的泥，这种情况在这片街市随处可见。

这片距离城门最远的地方，偏偏是走私黑帮的温床。

“隧道”，便是这里的另外一个名字，不少黑帮走私货物以及交易，皆从此出。

正是寒风稍微停歇的时候，人的声音也多了起来。

面前的男人从门口进来，绕过簇拥着脱衣舞娘的人们，走进了角落的一个包厢。

“怎样，那批货出不去？现在来求我了？”那个半秃的老男人叼着烟斗，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搂了搂身边的女子，那女子便识相地退了出去。

“大家走你的隧道出去，是因为你的比较快而已，我找谁都可以。但一人独大可不好，你家也已经占着这一条隧道几十年了吧，老行家了。”

“那不就是要找我，哈哈哈，你还真是死要脸皮子。怎么，一个公爵的走狗求人也要用鼻孔看人啊？”半秃男子身边的人都笑了起来，烟斗被熄灭，年轻男子被半秃男子狠狠喷了一脸的口水。

枪被拔出，又被五支枪指住，气氛凝结得只听得见垂幕外面的诱人声色。

“你只有一支枪，德温先生，是你在求人，脸色摆好看点比较好。你赶时间，只能靠我，我收四倍，不过分吧？”

德温冷眼看着眼前比自己要高半个头的男子，缓缓说出让眼前男子脸色惊变的话。

“你更赶时间吧，你的儿子不是在寄宿学校吗？”

幕布被拉开，闪进来几个人，手上拿着的都是从半秃男子的地盘上挖来的契约书、文件以及一枚怀表。毫无疑问，这个怀表属于半秃男子的儿子。

“现在可不是所有人都在帮你，菲什。”

现在是十对一的局面了。

酒馆的经理猛然掀开幕布：“嘿，在这里搞出人命可不好，出去后巷是规矩，小崽子们，老板说今晚帮你们清理好了，出去解决。”

于是人又轻巧敏捷地押着败势已定的人出去，混着夜色，不断在交谈着些妥协让步的条件和求饶的话。

但很明显，说的主角是菲什，听的人一言不发。

她在楼上的偏台看着最近的消息简报，只听得见低沉而又嘶哑的声音。

只觉得口渴，端起酒杯的空档垂眼只见菲什跪在地上，孤清的路灯把溶掉的雪水照得莹莹发亮，围着他的人像是星阵，又像小孩子画的太阳。

有些亮光了，烧掉的东西是什么呢？

那低沉嘶哑的声音又响起，灌耳而入的是肉体被伤害的呻吟。

啧啧，不用枪而改用刀的老派做法，绝情又细心。

这座城里能卖枪的只有一家店，随着枪的卖家总会寻到源头，不必要的麻烦从犯错者的痛苦处彻底掐灭。

反正错的人已经是烂掉的根，新的血液但凡有些野心，揭竿奋起，群起而攻之，哪有旧人反抗的余地。

求饶的空档只是为在乎的人争取活下去的时间而已，这里总是这样的。

有在乎的东西，便顾不得颜面；有在乎的人，便愿意舍弃性命。

得利者默不作声，失利者或气急败坏或一举反之。结局如何，全凭得利者的心情。这里不是法庭，但审判每日上演，利益便是法官，所有沾得便宜的人就是陪审团。

包括她，他看了上来，并未闪躲，应该是看出来自己是今晚的清道夫，便示意手下清理好鞋底便退场。人洋洋洒洒地走了一堆，他在雪堆里随意抹了下血印，便把刀收了起来。

故事结束了，清道夫总要出现。下到一层，与他肩碰肩的时刻，手下递了块手帕。

“老板说给你的，擦干净些，要尊重下一个人。”

他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所在的方向，接过了手帕。

一声谢过便离场。

今晚的牌大洗一场，新的玩法终于要出现了。

犯错者的血与积水混在一起，最后又被温盐水轻轻刷洗，悄悄地流进了下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