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一下子没抓住,从墙上滑了下去。魏无羡疾手快地提住了他的后领。
两人都是热泪盈眶,泪珠顺着面颊滚滚坠落,打到手背、土地上
魏无羡想起今早江枫眠出门的时候,还和虞夫人吵了一架,彼此之间留给对方的最后一句话,都不是什么温柔的好话。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见上最后一面,江枫眠有没有机会对虞夫人再多说一句。
温晁不以为然
温晁他就是这么个脾性,古怪。照他的说法,是什么士可杀不可辱。人都是他杀的,还讲这些做什么
王灵娇就是,虚伪
温晁就爱听她附和自己,哈哈一笑。王灵娇又幸灾乐祸
王灵娇这个虞贱人也算是活该了,当年仗着家里势力逼着男人跟她成亲,结果呢,成亲了有什么用,人家还不是不喜欢她。当了十几年的活弃妇,人人在背后嘲笑。她还不知收敛,飞扬跋扈。最后这样也是报应
温晁是吗?那女的还挺有几分姿色的,江枫眠为什么不喜欢他?
在他的认知里,只要是长得不错的女人,男人没有什么理由不喜欢。该被唾弃的只有姿色平平的女人,还有不肯给他睡的女人。
王灵娇想想也知道啦,虞贱人这么强势,明明是个女人却整天挥鞭子打人耳光,一点教养都没有,江枫眠娶了这么个老婆还要被她拖累,真是倒了八辈的霉。
温晁不错!女人嘛,就应该像我的娇娇这样,听话,可爱,一心向着我。
王灵娇格格而笑。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庸言俗语,魏无羡又悲又怒,浑身发抖。他担心江澄会爆发,可江澄可能是悲痛过度,好像昏厥了一样,一动也不动。王灵娇幽幽地
王灵娇我当然只能一心向着你了……我还能向着谁?
这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小万能温公子!所有的屋子都搜查过了,清点出来的法宝有两千四百多件,正在归类。
魏婴(无羡)‘ 那是莲花坞的东西,那是江家的东西!’
温晁哈哈大笑
温晁好,好!这种时候,正是应该大大庆贺一番,我看今晚就在这里设宴吧。物尽其用!
王灵娇恭喜公子入主莲花坞。
温晁什么莲花坞,把这名字改了,把所有带着九瓣莲标志的门都拆了,换成太阳纹?娇,快来给我表演你最拿手的歌舞!
魏无羡和江澄再也听不下去了。两人翻下了墙,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离开莲花坞。跑了很远,那群乌合之众在校场内的欢声笑语还挥之不去,一个女人娇媚的歌声快活无比地飘荡在莲花坞的上空,仿佛一把带有剧毒的刀子,一下一下地在切割他们的耳朵。
跑出数里,江澄忽然停了下来。
魏无羡也跟着停了下来,江澄转身往回折,魏无羡抓住他
魏婴(无羡)江澄,你干什么!不要回去!
江澄甩手
江澄(晚吟)不要回去?你说的是人话吗?你让我不要回去?我爹娘的尸体还在莲花坞里,我能就这么走了吗?我不回去我还能去哪里!
魏无羡抓得更紧了
魏婴(无羡)你现在回去,你能干什么?他们连江叔叔和虞夫人都杀了,你回去就是一个死字!
江澄(晚吟)死就死!你怕死可以滚,别挡我的路!
魏无羡出手擒拿
魏婴(无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遗体是一定要拿回的,但不是现在!
江澄闪身避过,还击
江澄(晚吟)不是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受够你了,快给我滚!
魏婴(无羡)江叔叔和虞夫人说了,要我看顾你,要你好好的!
江澄(晚吟)给我闭嘴
江澄猛地推了他一把,怒吼
江澄(晚吟)为什么啊?
魏无羡被他一把推到草丛里,江澄扑了过来,提起他衣领
江澄(晚吟)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你高兴了吧?!你满意了吧?!
他掐住魏无羡的脖子,两眼爆满血丝
江澄(晚吟)你为什么要救蓝忘机?!
蓝湛(忘机)莲花坞的灾难…竟是我引来的
大悲大怒之下,江澄已经失去了神智,根本无心控制力度。魏无羡反过两手,掰他手腕
魏婴(无羡)江澄……
江澄把他按在地上,咆哮
江澄(晚吟)你为什么要救蓝忘机?!你为什么非要强出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叫你不要招惹是非!不要出手!你就这么喜欢做英雄?!做英雄的下场是什么你看到了吗?!啊?!你现在高兴了吗?!
江澄(晚吟)蓝忘机金子轩他们死就死了!你让他们死就是了!他们死他们的关我们什么事?关我们家什么事?!凭什么?!凭什么?!
江澄(晚吟)去死吧,去死吧,都去死吧!都给我死!!!
魏婴(无羡)江澄
掐着他脖子的手,忽然松开了。
江澄死死瞪着他,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垂死般的悲鸣、一声痛苦的呜咽。
江澄(晚吟)……我要我的爹娘,我的爹娘啊……
他向魏无羡要他的父亲和母亲。可是,向谁要,都要不回来了。
金凌(如兰)舅舅
魏无羡也在哭,两个人跌坐在草丛里,看着对方痛哭流涕。
江澄心里明明很清楚,就算当初在暮溪山屠戮玄武洞底,魏无羡不救蓝忘机,温家迟早也要找个理由逼上门来的。可是他总觉得,若是没有魏无羡的事,也许就不会发生的这么快,也许还有能转圜的余地。
就是这一点令人痛苦的侥幸,让他满心都是无处发泄的悔恨和怒火,肝肠寸断。
天光微亮时,江澄几乎都有些呆滞了。
这一晚上,他竟然还睡了几觉。一是太困了,哭得脱力,不由自主昏睡过去。二是还抱着这是一场噩梦的期望,迫不及待地盼望睡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就能发现自己还躺在莲花坞自己的房间里。父亲坐在厅堂里看书擦剑。母亲又在发脾气抱怨,责骂魏无羡。姐姐蹲在厨房里发呆,绞尽脑汁想今天做什么吃的。师弟们不好好做早课,尽上蹿下跳。
而不是被冷风吹了一夜之后,在野草丛里头痛欲裂的醒来,发现自己还蜷缩在一个荒凉偏僻的小山坡后。
先动了动的魏无羡。
他扶着自己的双腿,勉强站起来,哑声
魏婴(无羡)走吧
江澄一动不动。魏无羡伸手拉他
魏婴(无羡)走吧
江澄(晚吟)走去哪里
他嗓子干哑
魏婴(无羡)去眉山虞氏,去找师姐
江澄挥开了他伸出的手。须臾,这才自己坐起,慢慢站起了起来。
两人向着眉山的方向出发,徒步而行。
一路上,两人都是强打精神,步履沉重,仿佛身负千斤巨担。
江澄总是低头,抱住右手,食指上的紫电抵在心口附近,把这仅存的一样亲人遗物摸了一遍又一遍。再频频回望莲花坞的方向,凝望着那个曾经是自己的家、如今沦为一个魔窟的地方。一次又一次,仿佛永远看不厌、永远还留有最后那么一点希望,可是,泪水也永远会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他们逃得匆忙,身上没带干粮,从昨日到今日又体力消耗严重,走了半日后,都开始头昏眼花。
此刻已离开了人迹荒凉的野外,进入了一座小城。魏无羡看了看江澄,见他一副疲倦至极、不想动弹的模样
魏婴(无羡)你坐着。我去弄点吃的
江澄没应,也没点头。走来的路上,他一共只和魏无羡说了几个字。
魏无羡再三叮嘱他坐着不要动,这便离开了。他经常在身上各个角落塞些零钱,这个时候便派上了用场,不至于囊中羞涩。走了一圈,买了一堆吃食,还买了干粮备长路上所用,花费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迅速回到他们分开的地点。
然而,江澄却不见了
魏无羡提着一堆馒头、面饼、水果,心头一慌,强自镇定,在附近街上找了一通,仍是没见到江澄。
他彻底慌了,拉住一旁的一名补鞋匠
魏婴(无羡)老伯,刚才这里坐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公子,你有没有看到他去哪儿了?
补鞋匠抿了抿一根粗粗的线头
小万能刚才跟你在一起的那个?
魏婴(无羡)是呀
小万能我手里有活,没怎么看清。不过他一直盯着街上人发呆,后来我抬头再看那个地方的时候,他突然就不见了。应该是走了吧
魏婴(无羡)走了…走了…
恐怕是回莲花坞去偷遗体了!疯了一样,魏无羡拔腿就跑,往来的方向跑。他手里提着一堆刚买的吃食,沉甸甸的拖他的后腿,奔了一阵他便将它们抛在身后。可是奔出一段路后,他就开始头昏眼花,体力不支,再加上心头发慌,双膝一软,扑到了地上。这一扑,扑了他满脸的灰泥,口里尝到了尘土的味道。他胸腔中涌上一股铺天盖地的无力和恨意,拳头在地上重重一砸,大叫一声,这才爬了起来。他折回去捡起之前扔在地上的馒头,在胸口擦了擦,囫囵两口便吞下一个,牙齿撕咬血肉一般地狠狠咀嚼,咽下喉咙,哽得胸口隐隐作痛。再捡起几个塞进怀里,拿着一个馒头边吃边跑,希望能在路上就截篆澄。可是,直到他跑回莲花坞,夜空中已月明星稀,他也没在路上见到江澄的人影魏无羡远远望着灯火通明的莲花坞,手撑着膝盖不住喘气,胸腔和喉咙蔓延上一股长时间奔跑过后特有的血腥气,满嘴铁锈味,眼前阵阵发黑。
魏婴(无羡)‘为什么没追上江澄?我吃了东西,尚且只能跑这么快,他比我更累,打击比我更大,难道还能跑得比我快?他真的是回莲花坞来了吗?可是不回来这里,他还会去哪里?不带上我,一个人去眉山?’
调息片刻,他还是决定先去莲花坞确定一番,潜行而去。还是沿着那一段墙贴行,魏无羡心中祈祷
魏婴(无羡)‘这次千万不要再有人在校场上谈论江澄的尸体了。否则我……’
否则?
否则他能怎么样?
怎么样都不能。他无能为力。莲花坞已经毁了,江枫眠和虞夫人都没了,江澄也不见了。他只有一个人,孤身一人,连一把剑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办不到!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力量是这样渺小。在岐山温氏这个庞然大物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
魏无羡的眼眶热得几乎又要滚下泪来。他转过一道墙弯,忽然,迎面走来一个身穿炎阳烈焰袍的人影。
电光火石之间,魏无羡便将这个人擒住了。
他左手牢牢锁住这个人的双手,右手掐住他脖子,压低声音,用他能拿出来的最凶恶歹毒的语气威胁
魏婴(无羡)别出声!否则我一下就能拧断你的喉咙!
这个人被他死死制住
温宁(琼林)魏、魏公子,是我、是我啊!
这是个少年的声音。魏无羡一听,第一反应是
魏婴(无羡)‘ 莫非是我认识的人,穿着温家的袍子混在里面卧底的?’
这个念头旋即被他推翻
魏婴(无羡)‘ 不对,这声音完全耳生,有诈!’
他手上更用力了
魏婴(无羡)别想搞鬼
温宁(琼林)我……我不搞鬼。魏公子,你可以看我的脸
魏婴(无羡)‘看他的脸?莫非他在嘴里藏了什么东西准备喷出来?或是他有别的办法,露脸就能害人?’
他满心戒备地拧着这人的脸转了过来。只见这少年眉清目秀,周身上下有一种青涩的俊逸,正是昨日他们往里窥看时见到的那名公子。
魏无羡心中漠然
魏婴(无羡)不认识
他把这少年的脸转回去,继续掐着他的脖子
魏婴(无羡)你是谁
这少年似乎有点失望
温宁(琼林)我……我是温宁
魏无羡皱眉
魏婴(无羡)温宁是谁?
魏婴(无羡)‘ 管他是谁,反正是个有品级的,抓在手里说不定能换回人来!’
温宁(琼林)我……前几年,在岐山的百家清谈盛会上,我……我……射箭……
听他吞吞吐吐,一股焦灼冲上魏无羡的心头,他怒了
魏婴(无羡)你什么你?!你结巴吗?
温宁在他手里吓得一缩,似乎想抱头蹲下
温宁(琼林)是……是啊
魏婴(无羡)……
看他这幅胆小可怜又磕磕巴巴的模样,魏无羡却忽然想起来了点什么
魏婴(无羡)前年的岐山百家清谈盛会……百家清谈盛会……射箭……啊,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岐山百家清谈盛会,也就是他、蓝忘机、蓝曦臣、金子轩射箭得前四名的那一年。
当日,那场射箭比赛还未开始之前,他一个人在不夜天城里晃荡。
晃着晃着,穿过一片楔园,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弓弦震颤之声。
他传林拂叶而入,只见有个身穿白色轻衣的少年站在那里,对着前方的一只靶子拉弓,放弦。
这少年的侧颜很是清秀,拉弓姿势标准且漂亮。那只靶子上,一点红心里已经密密麻麻地扎满了羽箭。这一箭,也是命中红心。
箭也是例无虚发。
魏无羡喝彩道
魏婴(无羡)好箭法
那少年一箭中的,从背上箭筒里抽出一支新的羽箭,低头正欲搭弓,却冷不防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旁边冒出来,吓得手一抖,羽箭落到了地上。魏无羡从花圃之后走了出来,笑道
魏婴(无羡)你是温家哪位公子?好好好,漂亮,射得太好了,我还从没见过你们家的的射箭这么……
话音未落,那少年已抛下弓箭跑的无影无踪了。
魏无羡一阵无语
魏婴(无羡)‘我长得这么英俊么?英俊得把人吓跑了?’
他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当看了个稀奇,回到广场。比赛即将开始,温家那边一片吵闹。魏无羡问江澄
魏婴(无羡)他们家办个清谈会怎么这么能折腾,天天都有戏。今天又怎么回事?
江澄(晚吟)还能怎么回事,名额有限,在争让谁上场
顿了顿,他轻蔑地道
江澄(晚吟)这群温家……的箭法都烂成一个德性,谁上场不是一样啊?争来争去有区别么?
温晁在那边喝道
温晁再来个!再来个,还差一个!最后一个!
他身旁的人群之中,方才那名白衣少年也站在里面,左看右看,鼓足了劲儿才举起手。可他举得太低了,也不像旁人那样叫嚷自己的名字,推推搡搡了一阵,一旁才有人注意到他,稀奇道
小万能琼林?你也想参赛?
那被叫做“琼林”的少年点了点头,又有人哈哈笑道
小万能都没见过你拿过弓,参什么赛啊!别浪费名额了
温琼林似乎想为自己辩解一番,那人又道
小万能行了行了,你别贪新鲜了,这是要计成绩的,上去丢脸我可管不着
魏婴(无羡)‘丢脸?要是你们温家里有一个人能给你们捡回点脸面,也就他了’
魏婴(无羡)谁说他没拿过弓?他拿过的,而且射得很好!
众人都略微惊奇地看看他,再看看那少年。温琼林的脸原本有些苍白,因为众人的目光忽然凝聚到了他身上,一下子变得通红,漆黑的眼珠使劲儿地瞅魏无羡。魏无羡负手走了过去
魏婴(无羡)你刚才在花园里射得不是挺好的?
温晁也转了过去,怀疑道
温晁真的?你射箭好?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温宁(琼林)……我……我最近才练的……
他说话声音很低,还断断续续,仿佛随时能被人掐断,也确实经常被人掐断
温晁不耐烦地打断
温晁好吧,哪儿有个靶子,你赶快射一个来看看。好就上,不好就让开
温琼林四周的位置一下子被空了出来,拿着弓的手紧了紧,求助般地左看右看。魏无羡瞧他很是不自信的样子,拍拍他的肩
魏婴(无羡)放松。像之前那样射就行了。
温琼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拉弓,松弦。
可惜,这一拉弓,魏无羡就在心底摇了摇头
魏婴(无羡)‘姿势错了’
这温琼林大概是从没在旁人面前射过箭,从指尖到手臂都在发抖,一箭飞出,连靶子都没中。围在一旁观看的温家中人发出讥笑之声,纷纷道
小万能哪里射得好了!
小万能我闭着眼睛都比他射得好。
小万能好了别浪费时间了,赶紧挑一个人出来上场!
温琼林的脸红到了耳根,不消旁人挥退,自觉落荒而逃。魏无羡追了上去
魏婴(无羡)唉,别跑!那个……琼林兄对吧?你跑什么?
听他在背后叫自己,温琼林这才停了下来,垂首转身,从头惭愧到脚的样子
温宁(琼林)对不起
魏婴(无羡)你跟我说对不起干什么?
温宁(琼林)你……你推荐我,我却让你丢脸了……
魏婴(无羡)我有什么可丢脸的?你以前不常在别人面前射箭吧?刚才是紧张了?
温琼林点了点头
魏婴(无羡)有点自信。我老实跟你说吧,你比你们家的人射得都好。我见过的所有世家子弟里,箭法比你好的绝对不超过三个
江澄走了过来
江澄(晚吟)你又在干什么?三个什么?
魏无羡指他
魏婴(无羡)喏,比如说这个,他就没你射得好。
江澄暴怒道
江澄(晚吟)找死!
魏无羡受了他一掌,面不改色地
魏婴(无羡)真的。其实没什么好紧张的,多在人前练练就习惯了,下次一定能让人刮目相看
这个温琼林,大概是个温家里旁系又旁系的世家子弟,地位不上不下,性格却羞怯自卑,缩手缩脚,连说话也结结巴巴,好不容易苦练一番,鼓起勇气想表现自我,却因为太紧张而弄砸了。若是不好好开导他,说不定这少年从此以后就越发封闭自我,再也不敢在人前表露了。魏无羡对他鼓励了几句,再简单说了一些需要提醒的要点,纠正了他刚才在楔园里射箭时的一些细微毛病,温琼林听得目不转睛,不住点头
江澄(晚吟)你哪来这么多废话,马上开赛,还不快滚去入场!
魏无羡一本正经地对温琼林道
魏婴(无羡)我现在就要去比赛了。你待会儿可以看看场上我怎么射的……
江澄不耐烦地拖着他离开了,边拖边啐
江澄(晚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你以为自己是楷模吗
魏婴(无羡)是啊。我不就是吗?
眼下,魏无羡记起来了这一段,试探着问
魏婴(无羡)你是那个……温琼林?
温宁点点头
温宁(琼林)昨天……我看到魏公子你和江公子,心想你们可能会再来……
魏婴(无羡)昨天你看到我了?
温宁(琼林)看,看到了
魏婴(无羡)看到了我却没叫出声来?
温宁(琼林)我不会叫的。我不会喊人的,也不会告诉别人。
他这句难得没有结巴,而且语气坚定,犹如立誓。魏无羡惊疑不定
温宁(琼林)魏公子,你是来找江公子的吧?
魏婴(无羡)江澄在里面吗
温宁(琼林)在。昨天被抓回来的
魏婴(无羡)‘江澄在里面,莲花坞我是非进不可了。用温宁做人质?不顶,这个温宁以往就受其他世家子弟的排挤忽视,地位在温家恐怕不高,温晁也不喜欢他,拿他做人质根本没用!他究竟是不是在撒谎?他不是温家的人吗?可是他昨天确实没告发我们。如果我放开他,他究竟会不会出卖我?温狗里会有这么好心的人吗?若要确保万无一失,只能……’
魏无羡心头闪过一丝杀机。
他原本并不是杀性重的人,但是家门遭遇大变,累日来已是满心恨火,形势又严峻,不容他再留仁善。
只要他右手一用力,就能把温宁的脖子拧断!
正思绪纷乱
温宁(琼林)魏公子,你是要回来救江公子的吗?
魏婴(无羡)不然呢
温宁竟然紧张地笑了笑
温宁(琼林)我就知道。我……我可以帮你把他救出来
霎那间,魏无羡怀疑自己听错了。
魏婴(无羡)……你?你帮我救?!
温宁(琼林)嗯。就、就是现在,我马上就能把他带出来。刚好,温晁他们都出去了!
魏婴(无羡)你真的能
温宁(琼林)能!我、我也算温家的世家子弟,手下也有一批门生听话。
魏婴(无羡)听话?听你的话杀人吗
温宁(琼林)不不不是!我的门生从来不胡乱杀人的!
温宁(琼林)江家的人、我也没杀过。我是听说莲花坞出事了,后来才赶来的。真的!
魏婴(无羡)‘他安的什么心思?撒谎?虚与委蛇?可这谎撒的也太荒唐了!以为我是傻瓜吗?’
可怕的是,他竟然真的,从心底生出一股绝处逢生的欣喜若狂
他心里把自己痛骂了个狗血淋头,愚蠢、没用、荒唐、匪夷所思、异想天开。可是,他只身一人,无仙剑无法宝,而墙内驻扎的是成百上千名温家修士,也许还有那个温逐流。
他不怕死,他只怕死了,还救不出江澄,辜负江枫眠和虞夫人对他的托付。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寄以希望的对象,竟然真的只有这个只见过三次面的温家人!
魏无羡舔了舔干枯的嘴唇
魏婴(无羡)那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帮我把江宗主和江夫人的遗体……
不知不觉间,他也结巴起来了。说到了一半,想到自己还用一个威胁的姿势揪着温宁,连忙把他放开,但还是藏了后招,如果他一放开温宁就逃跑、叫喊,他就立刻把温宁的头颅打穿。
然而,温宁只是转过身来,认真地说
温宁(琼林)我……我一定尽力
魏无羡浑浑噩噩地等待着。他一边在原地转圈,一边心想
魏婴(无羡)‘我怎么了?我疯了吗?温宁为什么要帮我?我为什么要相信他?万一他骗我,江澄根本不在里面?不,江澄不在里面才好!’
没过一炷香,那个温宁,居然真的背着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出来了。
那人浑身血污,脸色惨白,双眼紧闭,伏在温宁背上一动不动,正是江澄。
魏无羡低声
魏婴(无羡)江,江澄
伸手探了探,尚有呼吸。温宁对魏无羡伸出一手,在他掌心放了一样东西
温宁(琼林)江、江公子的紫电。我带上了
魏无羡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想到刚才还动过要杀了温宁的心思
魏婴(无羡)谢,谢谢
温宁(琼林)不客气……江先生和江夫人的遗体,我已经让人移出去了。此、此地不宜久留,先走……
不消他多说,魏无羡接过江澄,要背在自己身上,谁知,第一眼就看到了一道横在江澄胸前的血淋淋的鞭痕。
魏婴(无羡)戒鞭
温宁(琼林)嗯。温晁,拿到了江家的戒鞭……江公子身上应该还有其他的伤。
魏无羡只摸了两下,江澄至少断了三根肋骨,还不知有多少伤是没看到的。
温宁(琼林)温晁回来发现后,一定就会在云梦一带到处抓你们了……魏公子,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先带你们躲到一个地方去。
如今江澄身受重伤,肯定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颠沛流离,饥一顿饱一顿,他急需用药和安养,他们的处境几乎是寸步难行,走投无路了。除了仰仗温宁,竟然想不到别的办法!
在之前的一天里,他绝不会想到,自己和江澄竟然要借助一名温家子弟的帮助才能逃出生天,也许还会宁死不屈。但此时此刻,魏无羡只能说
魏婴(无羡)多谢
他们先走水路,乘船下江。然后转陆路,温宁安排了车马,路上先简单给江澄清理伤口、包扎敷药。
第二日,至夷陵。
温宁将他们到了一处贵丽的大宅子,从后门悄悄潜入,一阵潜行,引魏无羡到一间小屋里。然而,他刚转身关上门,还没来得及缓口气,魏无羡便又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低声质问
魏婴(无羡)这里是什么地方
纵使被温宁所救,他却也没可能这么快就完全放下对温家人的戒备,一直留着心眼。方才跟着温宁在这所宅子里穿行,途径不少房间,里面交谈的人不少都是岐山口音,从门缝窗缝透漏出的只言片语被他尽数听了去,从细碎的对话里,捕捉到了“监察寮”三个字!
温宁慌忙摆手
温宁(琼林)不是…我…
魏婴(无羡)不是什么?这不是设在夷陵的监察寮吗?又是占了哪个倒霉的世家的地盘啊?
温宁(琼林)魏公子,你、你听我说,这是监察寮。可是……可我绝没有要害你们的意思,如果我想害你们,昨天晚上我进莲花坞之后,立刻就可以反悔,也、也不用特地把你们引到这里来。
魏无羡的精神这几日一直紧绷着,片刻不松,一点就着,昏头涨脑,闻言仍是将信将疑
温宁(琼林)这里的确是监察寮,如果有什么地方,温家人不会搜索,也就只有这里。你们可以待在这里,只是,千万不要被其他人发现……
顿了顿,魏无羡终于逼着自己撤了手,低声道一句谢谢,把江澄放到屋内的木榻上。谁知,正在此时,小屋的木门突然被打开了
温情我正要找你!你给我好好交代……
刚说不要被人发现,立即就被人发现了!
魏无羡霎时出了一身冷汗,闪身挡在榻前。温宁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人僵硬地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女子。或说,那个姑娘。肤色微黑,生得一副甜美相貌,眉眼却无端高傲。她身上穿的炎阳烈焰袍,火焰的红色鲜亮,仿佛在她袖口和领口跳跃。
品级非常高,比温宁只高不低!
三人僵着对峙半晌,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魏无羡正准备行动,岂料那姑娘先他一步行动,啪的一声,重重摔上了门。
一个声音问道
小万能寮主,怎么回事?
温情没怎么回事。我弟弟回来了。别去吵他。走吧,回去继续说
门外几人应了一声,随她一齐走远了。温宁松了一口气,对魏无羡解释
温宁(琼林)我……我姐姐
魏婴(无羡)温情是你姐姐?
温宁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温宁(琼林)我姐姐。很厉害
确实是厉害。
温情也算得上岐山温氏的一位名人了。她并非温氏家主温若寒之亲女,而是温若寒一位表兄的后人。虽然是表了又表的远房表兄,但温若寒与这位表兄自胸系就不错,再加上温情文试出众,精攻医道,是个人才,因此颇得温若寒垂青,常年随温若寒出席岐山温氏开办的各种盛宴,是以魏无羡对她的脸有些印象,毕竟算个美人。也隐约听说她似乎是有个哥哥还是弟弟,但可能因为远不如温情出彩,并没什么人谈论。
魏婴(无羡)你真是温情的弟弟?
温宁以为他在惊讶这么优秀出名的姐姐竟然有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弟弟,承认道
温宁(琼林)嗯。我姐姐厉害,我……不行。
魏婴(无羡)……没有没有。你也很厉害。我惊奇的是,你竟然敢……
这时,榻上的江澄动弹了一下,轻微地皱了皱眉。魏无羡立刻翻身察看
魏婴(无羡)江澄
温宁(琼林)他醒了要喝药,我去弄药
他走出去,反手带上了门。昏睡了许久之后,江澄终于悠悠转醒。魏无羡一开始还大喜过望,然而,很快发现,不对劲。
江澄的表情很奇怪,很平静。太过平静了。
他望着天花板,似乎对此刻自己的处境毫不感兴趣,对身在何处也漠不关心
魏无羡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悲喜怒惊,一样都没有,心往上一悬
魏婴(无羡)江澄,你看得见吗?听得见吗?认得我是谁吗?
江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魏无羡又追问了几句,他终于用手臂撑着木榻,坐起身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戒鞭痕,冷笑一声。
戒鞭痕一旦上身,就永远也去不掉。魏无羡却违心地道
魏婴(无羡)总有办法弄掉的
江澄拍了他一掌。这一掌虚软无力,魏无羡连晃都没晃一下
江澄(晚吟)感觉出来了吗?
魏婴(无羡)什么?什么感觉出来了吗?
江澄(晚吟)感觉到我的灵力了吗?
魏婴(无羡)什么灵力?你根本就没用灵力
江澄(晚吟)我用了
魏婴(无羡)你到底……你说什么?
江澄一字一句重复
江澄(晚吟)我说,我用了。刚才那一掌,我用了十成十的灵力。我问你,你感觉到了吗?
魏无羡看着他。沉默了一阵
魏婴(无羡)你再打我一掌试试
江澄(晚吟)不用打了。再打多少掌,也是这个结果。魏无羡,你知道,化丹手为什么被叫做化丹手吗?
一颗心彻底的沉了下去。
江澄(晚吟)因为他那双手,可以化去金丹,使人永不能再结丹,灵力溃散,沦为一个普通的人
江澄(晚吟)而一个普通的仙门后人,也就是一个废人。一辈子只能庸庸碌碌,从此再也无法妄想登顶了
江澄(晚吟)阿娘和父亲,就是被温逐流先化去金丹,没了反抗之力,再被他杀死的
魏无羡思绪一片混乱,茫然无措,喃喃道
魏婴(无羡)……温逐流……温逐流……
江澄(晚吟)温逐流、温逐流。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可是,我要怎么报仇?我连金丹都没了,从此都没法结丹了,我拿什么报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无羡跌坐在榻边,看着上面状似疯癫的江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江澄是一个多好强、多看重自己修为和灵力的人。而如今,化丹手一击,将他的修为、自尊,复仇的希望,通通击成了粉碎!
江澄疯子一样地大笑了一阵,躺回榻上,自暴自弃般地
江澄(晚吟)魏无羡,你救我干什么?你救了我有什么用?让我活在世上,看温狗嚣张,看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吗?
恰在此时,温宁拿着一碗药进来了。他走到榻边,还没说话,而那身炎阳烈焰袍已经映入了江澄的眼帘,他的瞳孔刹那骤缩。
江澄一脚踹到温宁身上,踹翻了药碗,黑色的药汁泼了温宁一身。魏无羡本想去接那碗药,下意识拉了一把惊呆的温宁。江澄冲他咆哮道
江澄(晚吟)你怎么回事啊?
温宁吓得连连后退,江澄抓住魏无羡的衣领
江澄(晚吟)看到温狗你还不杀?还去接?你想死吗?!
他虽然拼劲了全力,可双手依旧软弱无力,魏无羡一下就挣脱了。江澄仿佛这才注意到置身之地,警惕地道
江澄(晚吟)这里是哪
温宁(琼林)夷陵的监察寮。但是很安……
江澄倏地转向魏无羡
江澄(晚吟)你自投罗网?
魏婴(无羡)不是
江澄(晚吟)不是?那你在这里干什么?你是怎么救我的?怎么到这里来的?你别告诉我,你求助于温狗?!
魏无羡抓住他
魏婴(无羡)江澄你先别慌,你清醒点,化丹手未必不能解……
江澄已经根本听不进去旁人的话了,他已经是半疯癫的状态,掐着魏无羡狂笑
江澄(晚吟)魏无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魏无羡!你,你……
突然,一道红影踹开门闪了进来,一掌拍下,划过一道银光,江澄脑袋被扎了一针,立刻又躺了回去。温情旋身关上门,怒声低喝
温情温宁,你是有多傻?就让他又喊又笑闹得这么大声?!生怕不被人发现?
仿佛见到了救星
温宁(琼林)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