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向晚,明星其绚,虽无霁月,却有光风,吹到人脸上身上,说不出的冷冽。
纪晓芙呆坐在桌旁,迎着窗外寒风,却只穿了件单薄中衣,一双蛾眉或紧或松。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做那种梦?一切都那么真切,甜软的叫声,粉色的身影……除了面容模糊看不清,什么都宛若现世。摇曳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壁上,阴沉沉的一道,像是一个修罗鬼魅。纪晓芙无意瞥见,终于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鸡皮疙瘩立时起了满身。
"我所作所为,多由命催,鲜少是自己做主……"她下意识抚上了自己的小腹,轻轻叹息,"我想我是不是要自己做个决定,不用在意名声,不拘囿于门户之见,只义无反顾的,坦坦荡荡活上一回?"
她的声音不大,咬字却明明白白。门外人恰好听见,热血上脑,直接推门闯了进来。
"你终于想通了!"
纪晓芙猛然抬头,发现贝锦仪抱着一个包裹跑了进来,鬓发微乱,气喘吁吁,似乎是跑过来的。
"当初你为了父亲答应了与殷六侠的亲事,又囿于正邪、门派之见,不敢与心上人成为眷属……"
"锦仪,你胡说什么!"
纪晓芙忙探出窗外,游目四顾,确定无人,这才关上窗户,锁紧房门,走到贝锦仪的面前。
"你莫要听风就是雨。"
"我全知道,你不必隐瞒了。当时你在嘉定路来信说生了变故,我就有了疑心,后来我还特地去那里找过你……我本来以为你会放下一切和那人走的……可你怎么又回来了?"
贝锦仪一脸的关切之色,不似作伪,"那人虽和师父是对头,也不一定就是恶人……"她咬咬唇,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将怀里的包裹推到纪晓芙的怀里,道:"反正我相信你的眼光!你拿着这些,下山去找他吧。趁着师父还没出关……不然……"贝锦仪不敢再往下想。
纪晓芙也明白了,师父嫉恶如仇,倘若当真知晓了此事,自己就真的死路一条。
"我死了还好……只是……只是……"她放在小腹上的手凉透了,在狠狠收紧,挣扎半晌,一双眼睛里有水光滚来滚去,强忍着,没有掉下来。
"可你……"
贝锦仪却遏制不住,两行热泪淌了下来,划到了脖子里。她侧过头,强颜欢笑,"姊姊不必挂怀,我不会有事的。你只需保护好自己便是……"说到这里,泪水决堤般又滚了下来。
纪晓芙抓住她的手,千恩万谢都在不言中,相顾泪落,两人的心脏都隐隐抽紧。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纪晓芙是在近黎明时才走的,那时山下换岗,离开会比较容易些。贝锦仪坐在纪晓芙曾住过的屋子里,看着外面一片灰暗,随后,日光慢慢投了进来,和煦轻柔,就像春水一样淌了半屋。
她走了,为了想保护的人,还是坚持要活下去。
贝锦仪笑了,想起幼时她们在门中相伴的日子,心里既温馨又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