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能够下地去外面逛逛了。
母亲这几天一直陪伴着我,这在印象中是极少有的事。
这么说来,其实生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病得越严重,就越能得到他人的怜悯和施舍,这岂不比努力奋斗要来得轻松。
从前那些大街小巷中乞讨的人,是不是和我有着一样的想法,渴望以自己的弱小和无助赢得他人的怜悯。可是刻意而为之,放下自己的尊严,放下本该可以的自力更生,毫不知廉耻,最终会铸成人心的冷漠吧。
我若是一直这样病下去,母亲恐怕也会烦躁的。
小时候常常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被母亲赶出家门。
那时家住在一个普通小区的四楼,每每不能回家,我就跑到顶楼上独自一人吹风。
夜晚并不那么让人害怕,城市灯火通明,我常常能在灯光的折射中看到自己的头发变成金黄色,然后我便一根一根地把那些金黄扯下来,扯到喧嚣的城市变得寂静,扯到每一次痛疼最后转变为麻木,母亲就会上来叫我回去,我像一个没有自由的囚犯,任凭她的摆布,不能抵抗。
有一天上顶楼的时候,我才发现那里并不是我的秘密基地。
那里有两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若要称呼的话,当我的哥哥姐姐应该是绰绰有余了吧。
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在闪烁的灯光中,他们彼此相拥、热吻,他们沉浸于这一切当中,自然没有发现我的,我像一个世界的孤儿,无处藏身。
我躲在墙后面,闭着眼蹲坐在地上,不去看他们。
外面有风声,有时候传出几声那女孩的娇喘。
我的心跳得很厉害,我很想就此从人世间蒸发,很想逃离这一切,再也不要看到这样的事情,可是我的身体软趴趴的,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迷迷糊糊听到外面的雨声,起身向天台看去,除了大雨和打在地上的涟漪,什么都没有了,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呢,走的时候发现我了吗,他们还会再来吗?
我打了一个寒颤: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他们会不会找到我的信息威胁我?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在天台的恐怖,四面八方的黑暗向我袭来,轰隆隆的雷声和大雨滂沱的声音,仿佛在质问我为什么要偷看他们,为什么不早早离开,可是,可是我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呀!
我逃离了天台,从顶楼狂奔至底楼,穿过大雨,在另一栋建筑物下缩着瑟瑟发抖的身体。
后来传来母亲的声音,穿插在雨声中,从遥远逐渐逼近,又逐渐远去。
她一声声地唤着我的乳名,一声声一声声,可是我倔强不肯出来,不肯回应她。
直到大雨渐渐平息的时候,我拖着脚步一步步走回家,看到在深夜轻轻掩着的门,而我像一个小偷一样溜了进去,什么声音都没有。
那以后,我再没见过她,再没见过我的母亲了。
可是这几天她一直在医院陪我不是吗?她何时变得这么温柔了,何时知道了我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