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不放不放就不放!
方昊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发着语音,懒懒抬着眼皮,用那独特的京腔慵懒说道,
“In green的开发案下个月正式启动了,等你丫从埃塞回来之后我们可以着手来监工。”
青茬头皮的男人侧脸线条过于硬,看着非常不好相处,言简意赅道,“可以。”
这人站在阴影里,神情不明,与婚宴上轻松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交谈间,他微微侧过脸说着什么,他半张脸在光下,慢慢投来一瞥,极黑的眼眸里暗光不明。
事实上也是这样,在人影绰绰的酒会上,这人身边只坐着一个懒洋洋的方昊,连侍者都不敢上前问询。但细看整个大厅,宾客的目光总是在交谈中时不时望向二人。
方昊停下翻着手机的手,抬抬眼皮从下到上打量他,嘴角咧出弧度,“上次我们说的事?”
青茬头皮的男人依旧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很冷漠。
手中慢慢晃手着熏黄醇厚的酒液,一圈昏黄逐过一圈。
他视线转向窗外,道,“现在谈还早,回头从埃塞来了之后再谈不迟。”
方昊别有深意看了他一眼。
方昊继续道,“这次去阿布扎比帮我给沙赫布特带个话,我之前跟他说的那条线路有眉头了。”
月光铺洒在安静的黄金苑里,窗外落叶正一叶一落,江秋泽举杯喝了口酒,背影竟然有些落寞,“这些事我不介入的。”
介不介入倒不是你说了算的。方昊盯着江秋泽端起了酒,别有所指,“上周我们在耿谷酒吧里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顿了一瞬,江秋泽转了身,眼神阴沉,“你们那些烂事儿别来烦我。”
方昊执酒高声冷笑道,“有钱大家赚,况且咱俩关系这么铁,你怕什么?你上大学那会儿,咱们就认识了吧。说到这儿,那个苏子彦今天来了。我们的大艺术家终于舍得从英国回来了,还装作不认识你我。”
“看来你我……”
江秋泽后背一僵。
方昊眼神猛地聚焦,紧盯道,“在旁人眼里也差不多,心狠手辣不是个东西。”
“你是江家心狠手辣的白眼狼,我呢,也是个该罪该万死的。”
“不过呢,这年头,想赚些钱,不心黑一点,怎么可能?就拿我们的In green开发案来说,你当初在非洲雨林里都患上了疟疾,不就是图个节省建材吗?每多一份投资,整个成品效果都他妈不一样。”
“其实你也不必担心,也没多大屁事,就只帮我给沙赫布特通个气就好,别的不管。那小子不是被他们那什么狗屁哥哥控制了吗?要说这小子,私生子狼狈他这样,真够倒霉,哪像周家那位,我刚刚还在楼道碰见了呢。”
气氛突然有些剑拔弩张,高大男人眼神显得有些阴狠,他下颔线绷得很紧,刚喊出“方!”
“江秋泽!!!”
这对话简直惊得云聆魂飞天外,下意识就喊了他的全名,名字念出来,她的脑子也是一片空白。
什么叫做只是带个话??
沙赫布特那疯子的哥哥各个都是一句话不对就拿枪扫射人的恐.怖.首领。而且沙赫布特,这个中东人,作为暗线里的关键一环,那个巨大利益网里的重要角色,他竟然在这种酒会上闲谈出来?
方昊这绝对是个疯子!
她也是最清楚的。
害死她的人,不就是方昊吗?!
或许根本……是他有恃无恐?他背后肯定还有挖不出来的人,她恍惚记得,那时候她听来一个名字,好像姓秦?或者根本……方昊就不在乎?他野心极大,根本不是正常名利能满足的。
上辈子,云聆会卷入连环杀人案件中,遭受残忍的虐杀,算起来是因为江秋泽。如果不是江秋泽突然绑架她又放了她,她不会被方泗盯上,在回家中途被杀害。
她直到死……甚至到死后,都在怀疑是江秋泽做的。
因为他时时刻刻在报复她,甚至说过想要杀她。
她绝望过。
她满是怨气,所以成了鬼。
却没想到这个说恨她至极的高大男人,哭得面目狰狞,抱着她的尸体躺在冷冻箱里,冻得嘴唇发白,眼睫上满是白霜,大手轻轻摩挲满是刀口的狰狞伤口。
她忽地想起那一天,他带着她去死的那一天。他把她用世界上最坚固的绳子紧紧绑在后背,带着她逃亡,要逃开世界上的所有人,所有妄图拆散他们的敌人。
那时候的她早就僵硬了,他虽然能找到各种药剂设备保持她尸体不腐坏,却没有办法改变她人已死的事实。
为了给她报仇。
他成了十恶不赦,人人喊打的人。
天之骄子沦落为偷尸体的亡命之徒。
他怎么会那么傻,那么变态。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云聆眼角微红,飞快向他跑过去,毫无形象可言地熊抱住那个宽阔的后背。
那个宽阔结实的后背猛地僵住了。
她把头贴在他的后背上,都能分明感受到他肌肉绷得那么紧。
他的拳头猛地攥起,身体都开始颤抖。
——求你来抱抱我……
那时候她做鬼的时候被迫跟在他身边,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封建迷信,找了锁魂链,他根本不知道有用,也根本不知道她真的被锁在了他身边。他连洗澡都不摘,她常常被迫陪着他洗澡,热气蒸腾,高大的男人却像个孩子,会突然哭起来。
——求你来找我,我害怕。我一个人活在世界上,我害怕……
明明这就是个傻逼,他就是个傻逼。
云聆无比贪念地把脸埋在他几万块钱的西装上,暗搓搓地疯狂擦鼻涕眼泪。微微扎脸的西装面料划得她有点疼,可是她不在乎,他那么暖,她舍不得放开。
江秋泽握住酒杯的手紧了紧,整个人都将僵硬了,后背每块骨头都像是僵硬的,动一下都能听见咔咔的关节响声。
他没有转头,但是她的声音他化成灰都认识。
她怎么敢怎么做?
她难道还敢奢求自己的原谅吗?
“放开。”
江秋泽几乎是从牙缝里说出这句话,有些狰狞地令人相信他会毫不犹豫一把拎着人把这直接飞摔扔出去。
几乎是一瞬间。
后背的怀抱蓦地就空了。
江秋泽面上有一刻怔愣。
很快,原本只是阴沉的脸,现在即使是面若冰霜了。
江秋泽转身看着云聆,眼睛发红,下巴紧紧绷着。
他虽凶,双手却在微微发抖。
大概是被他吓到了,云聆往后退了一步。
她前世怎么会那么蠢!
云聆瘪瘪嘴,忍不住泪眼汪汪,流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他要是真的不要她,怎么会纠缠她了一辈子,甚至不惜所有代价偷走她的尸体,为她报仇,还把抱着她的尸体投进了火山熔岩。
那时候他请医生给尸体做皮肤修护手术,自然是成功不了的。
她就像是一个裂嘴娃娃一样面目丑陋,但是他红着眼睛一遍又一遍摩挲着她的脸,在晚上陪着她蜷缩在冷藏室里。
他安慰道,“你还是那么好看,一样好看。”
“跟我在大学里第一次见到你一样,一眼就让我心动了,”
说着却哽咽道,“那时候我不是真的想到离开你,当年,我……”
“我求你……跟我说说话……哪怕是鬼,是梦……”
“你死了之后去了哪里呢。你别急,别怕,我很快去找你,他们都死了,我就去找你。求你,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这个病态可怕、口是心非的男人。
重来一世,她怎么会真的听话呢?
云聆退后了两步,毫不在意地用礼服擦了擦脸。
她哭的满脸是泪,整个人可怜兮兮,像是流浪在外被欺负的小猫崽。
“秋泽,带我回家。”
猛地起跳冲向了他,双手勾着他,双腿盘住了他劲瘦的腰身,一个熊抱利落爬了上去。
江秋泽,“ ……”
江秋泽被她勾着脖子,整个人都有点呆,直到闻到她一身酒气,才有些恢复神智。
她喝醉了……她疯了?
她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她忘记何渊才刚刚跟她,江秋泽心跳得飞快,几乎快要炸开,眼睛瞬间就红了,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她在想什么?
她不是……才接受了何渊的捧花吗?
她到底要干什么?
江秋泽紧紧攥着手臂,试图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一定要赶走她,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当着所有人告诉她他有多么轻视她,多么厌恶她。
他要让这里所有人都看清楚她这幅丑态,在何家的婚宴,作为何家长子的女朋友竟然醉酒叫他的名字,这样勾引他。都不用他出手,光是何家就饶不了她。
他克制不住自己全身都在颤抖,仿佛全身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臂膀。
他死死抱紧她,哑声道,“放开!”
“不放不放就不放!”
云聆被他铁臂一般的臂膀勒得生疼,也紧紧回抱他,胸膛紧贴着胸膛,听他发狂的心跳。
她俯首贴耳,轻轻啄了一下他的耳垂,一字一顿道,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她眼睛红而噙着泪,眼神发狠,嘴角咧出了生平最大的弧度,几近狰狞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