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烟雨暗千家。
年轻的书生轻舟启航,在远离朝廷的江中荡着,迎着月光,咏颂着映在月光下的江南。
暮色恰如诗中的阑珊。
这便是隐居的快乐吧。
星河璀璨旖旎,江映着夜,天色相勾。这片天地除了书生别无他人。
“四周找找!我不信抓不到她!”
“一定要抓她?”
“暮丞相在朝廷呼风唤雨,饿狼一般的胃口,目前也就这么一个爱女,定是把柄。”
... ...
(二)
烟雨停。
河畔柳依依,风吹柳飘絮。
子时的寻兵找了两三个时辰,让他停泊在彼岸彻夜未眠。
果然朝廷纷杂。
或许自己出门选择隐居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书生泊船走向一个偏远的小镇。
“哎呀!清大夫,你可来了...你快来我家看看,这姑娘昨夜跑到我家门口叫救命,满身是伤的.......”
昨晚被追捕的暮丞相的爱女,丞相府的小姐——暮月笙。
书生一秒定位到了她的身份。
书生为她开了草药,给好心的夫妇告了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三)
城外西边山上的草药已经长出了不少。
书生背着篓,独自上山采药。
“清大夫?”
书生转身,一眼认出来了暮月笙。
“暮小姐?”
“你认识我?”小姐轻轻笑了笑。
“你要被当做把柄,笑得出来?”
书生嘴角轻扬。答非所问,并且夹杂着嘲讽。
“我脚又崴了....”
小姐学着书生的模样,问牛答马了起来。
“.....”
(四)
书生的木屋便是在这山上,草药种得分外有序。连木屋内也萦绕着草药的味道。
草药包围着木屋,真还有隐士的感觉。
“城池纷杂,回去只有被当做把柄。”
“所以你放出消息说和别人私奔了?”
小姐听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要是皇上知道了,算是欺君之罪吧。”
“哪能是欺君呀...”小姐坐在木檐上,摇着腿,歪着脑袋喃喃:“这不计划正常进行吗....”
“... ...”
书生碾完药,用药纸包了一下,递给了小姐。
小姐不解的歪歪头。
“难道还要我帮你敷?”
书生挑眉。
小姐皱皱眉头,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怨似的,推开书生的手。
“都说了是私奔呀!演还是要到位的!”
小姐伸伸脚,见书生还是没有反应。抬头看见书生依旧是平淡如水的神色,但他在淡淡地笑着。
“我没有说过要配合你。”
语气相当肯定。
小姐神情渐渐幽怨,赌气似的收回了脚,不管脚多严重,直接从木檐上跳了下来,往外走去。
“脚废了不管我事?”
小姐依然不回头地往外走。
“回来。”
书生扶着木檐缓缓站起,轻轻皱了皱眉。“我给你敷。”
小姐回头笑了笑,像只狡黠的小兔子。
兔子... ...
书生抿起嘴笑了笑,轻轻摆摆头,背着手迈步向屋内走去。
小姐看着书生向屋里走的背影,晃了晃神。
月牙白长袍,随意揽起的长发。他不像位隐士,也不像位书生,当然也不像大夫。
他像位谋士。
(五)
这两天小姐一直赖在书生家。
小姐在丞相府里可没有学过棋,也没有种过草药。这两天跟影子一样跟着书生学,做起这些来,还有点像个样。
书生出门寻新草药返回的时候,瞥见木屋后浓浓的黑烟,像决定送命的烈士一样进了木栅栏。
果然,木屋背后,小姐生着火在做饭,锅里的菜像是非洲难民似的,黑漆漆的。
书生拉起蹲着的小姐,接过锅,拿到河边,刷了起来。
“呃...阿清... ...”
“我来做。”
小姐捂着脸像头钻进地下的鸵鸟一样,不敢看书生的脸色,即便知道他依然是温文尔雅的笑容,但肯定心里把她宰了百八十遍了吧......
一定要好好学学做饭才行......
(六)
“阿清,你看,这颗云棋就像你的脸,白白的像月亮。”
“阿清啊,月亮今天好圆啊!”
“阿清!你看我移植的草药活了!”
... ...
阿清这个称呼已经被小姐用习惯了。
七夕这天,山下的江河上飘着很多很多花灯,清冷的山林被点亮了许多。
小姐用自己随身发簪从镇上买了一些小灯笼。
“阿清阿清,快来呀,我不够高,这个灯笼我挂不上去。”
书生接过小姐的灯笼,郑重地挂在了房檐上,灯火映着书生棱角分明的脸,照得红彤彤的。
小姐愣了神。
“阿清的全名是什么呢?”
书生转头,对上小姐的眼眸。
“长清。”
晚上,书生带着小姐攀上屋檐,给小姐吟诗,听小姐说事......
“很晚了呀,月亮都出来了。”
“永夜为暮,暮月笙。”
小姐摆摆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么长长的夜晚就是我了喔。”
......
“阿清会喜欢我吗?”
小姐说完抿抿嘴,眼睛盯着脚尖,长长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颤动着。
“应该会的。”
书生回头,语气平淡却肯定。拈起一只杏花糕塞进小姐嘴里:“你也许就是我的长夜。”
小姐转头,眼神暗了暗。
应该.....也许......
这都是不确定的答案。
(七)
书生不同寻常地很早就起了床,收拾完家里便出了门。
书生早上乘船离开了城西,到了郊区。
书生听小姐在他耳边念郊区王婆婆家的西湖醋鱼耳朵都要起茧了。
但城西到郊区的陆路需要通行证,水路不安全而且还很远,才导致小姐没有天天拉着书生来郊区吃鱼。
但今天是小姐的生辰,书生还是走水路去了郊区。
他愿意为她的笑而活。
买完西湖醋鱼,就已经接近夜晚了,书生已经划了很久的船,手臂酸到不行,便停了下来,倚在船旁想起了小姐。
“那么长长的夜晚就是我了喔。”
“这颗云子就像阿清的脸,白白的。”
书生很想看到小姐见到西湖醋鱼惊喜的模样。
书生突然感觉不到了疲惫,拖着几乎没有知觉的手,摇着船回家了,书生迈步上了山,却是没有在屋内发现小姐的踪影。
不会因为今天是她的生辰而他不在她身边而生气地走了吧?
书生叹气,放下西湖醋鱼,迈步走向小镇。
笨兔子......
即便手臂已经麻木,即便已经很累了。
小姐赌气时会去镇内的酒楼看歌剧,书生便直线走了过去。
“哎?暮丞相府的暮小姐在我们镇来过?”
酒楼内人纷杂无比,难免不会有私聊闲话的。
“但今下午朝廷兵马已经来把人接走了啊!!”
“是吗...不是听说她和人私奔了嘛?”
“嗨哟,这不是被发现了吗,毕竟她身份和我们不一样。”
对啊...她身份本来就和他不同...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不会做饭也不会养草药,自己居然还奢望她陪着自己种着草药,一世一双人,她本该拥有自己的仆人,衣食无忧。
但朝廷依然纷杂无比。
她还是走了。
小姐在城西的消息最终还是被皇上知道了。毕竟七夕时拿来买灯笼的发簪是圣上的赏赐的圣物。
兵马来到了城西的小镇,恰好碰见小姐独自一人买风车,便带了回去。
书生回到木屋,扔掉了西湖醋鱼,手撑着脑袋在书桌上彻夜未眠。
这一夜.....是挺长的。
暮月笙.....
他只剖解了永夜为暮的暮,可他怎么从来也没有想过。
离歌为笙啊......
(八)
第二天小姐就被皇上赐婚给大皇子了。
小姐刚好及笄,到了适婚的年龄。
毕竟暮丞相呼风唤雨的,皇上也不会放过这个把握暮丞相的机会。
“乖女,爹爹...”
“爹爹,没事的。”小姐强逼自己笑了笑。
“那书生...忘了他吧。”
忘?怎么能忘?
小姐抿抿嘴,眼神晦暗。
我想和他一起隐居山林,种着草药,医治世人,打打闹闹,乘着小舟,游玩江南,一世一双人。
........
国都。
城池内红丝似河流,天下红锦。
书生还是为了小姐来了国都。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妄想着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
大街小巷站满了人。
城内唢呐已经传到了各个街巷,小姐也跳了火盆。
吉时到,准备拜堂了。
书生穿着斗篷来到屋外,手扶着木柱,看着小姐凤冠霞帔,和新郎牵着花球。
她今天...真的很美。
“一拜天地。”
小姐和新郎缓缓朝着百姓拜下。
书生的指尖泛白,身体不自然地晃了晃。
“二拜高堂。”
书生的指甲几乎镶进了木柱里。
今天皇室是赢家,他们赢了朝廷,赢了人心。
是他输了,因为他给了真情。
“夫妻对拜。”
小姐突然转向门外,深深一拜。
皇上眼里闪着精光,暮丞相愣了,百姓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
书生也愣住了,可脸上温和的笑容早已不见。
小姐拜的是城西方向。
他......会为她伤心吗?他会在山林里看着她成婚吗?
他会觉得.......没了她不行吗?
他会喜欢她吗.....
只有小姐知道,泪水花了她的妆,热呼呼的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她的手上。
你看啊...阿清,我们拜堂了。
.....
那又怎样,依然还是步入了朝廷。
书生像是要斩断什么东西一样转过身,迈步离开。
(九)
夜。
书生摘下斗笠。
来到小姐来的时候坐过的木檐,手指轻抚着木檐,仿佛那里还有余温,手不自然的颤抖着。
她与他人成婚,他还在度过一个没有她的长夜。
他无法想象以后每一个长夜该怎么度过。
书生躺回床上。
“阿清阿清,快,挂灯笼了!”
书生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怎么还想着她?之前一个人过得不是挺好?不用想着成家立业,也不用结婚生子。
把灯笼拆了吧。
书生起身。
大不了以后又是一个人。
“阿清?挂灯笼啊!”
书生晃了神。
幻听?书生出了门。
但是的确,门外是一抹红色的身影。
是小姐。
小姐头上的红布早已不见,身上的衣服被山林的荆棘划花了,破烂得不成样。
“哎...灯笼我跳着挂上去了。别管了别管了。”
小姐急急忙忙地把书生拉进了房间。
“阿清!”
“......嗯。”书生愣了愣神。
“以后不会有丞相府小姐了!”小姐斩钉截铁地肯定道。
“当着皇上的面?”
“对,当着皇上的面。”
“说你是捡的?”
小姐挠挠头。
他怎么又知道.....
书生轻笑。
她还是那样对着外面无理取闹,疯兔子.....
“新婚快乐!阿清。”小姐拉扯着嘴笑了笑。
他就像茫茫大海中一叶无处停泊的船,一直漂泊。甚至一直不曾有目标,不曾有方向。直到她来到,他才知道大海有珊瑚,有鱼,有风暴,也有礁石。他开始觉得世界有意思了起来,他已经很依赖这种感觉了。他无法放开,只是他不愿意承认。
她就是他想停靠的港湾吧。
书生握着小姐的手紧了紧。
他希望可以一直拥有她的笑。
小姐嘴上的朱砂和她一身霞帔明示着她今天大婚。
书生愣了愣。
对啊,今天...还拜了堂。
书生抚去糊在小姐嘴边的凌乱发丝,轻轻开口。
“...新婚快乐,阿清夫人。”
一吻落在小姐嘴上。
这是港湾,这是彼岸。以后他不再漂泊。他愿意永远停靠,即便大海还有其他宝藏。
他愿意画地为牢。
从此,一世一双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