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娑好像总是这样,我只稍微离开那么一小下,她就会陷入危险中。
子娑盯着赵云澜的靴子,眼睛好像是又透过靴子回到了岁月以前。
子娑当年你被陷害以后,黎国上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那时我只知受你嘱托阻止小月儿做傻事,并未管过那些愚蠢人类们的勾心斗角。她一直阴郁了好久,闭门不见人,也不说话,唯独常常对着你留给她的玉珏掩面哭泣。我受不了那种悲悯的气氛,常常出去寻阴气大盛之地自己修炼。
子娑也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不一样了,我猜不到她想做什么,也懒得去管,反正我只答应过不让她去死。前前后后大概陪了她七八年,她身边的人好像越来越多,贪欲轻的,贪欲重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她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比以前更加迷人,渐渐的我发现我居然喜欢上了这个人类。可那时临近我化形阶段,我必须闭关修炼。谁想就在我离开她那一段时间里,她便出了事。
子娑我记得大军攻城那天刚巧是我修炼大成的日子,等我回到了那儿才发现,王城已是尸横遍野,有好多新面孔已在黎王宫高树旗帜。我到处找她,我不知道她会在哪,会跑到哪去,可是最后我还是找到他了。在你的墓前,她的尸体已经僵硬了,旁边横陈的是装着毒酒的爵……
赵云澜什么?
子娑我还记得,她就那样靠着你的棺椁,黑红的血从她的嘴角流出,一直淌在地上,她的眼睛已经空洞,可脸上依旧带着笑,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发自内心的笑,她的手里攥着那块玉,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取下来……
子娑后来,我带她回了我的洞府,替她保存好皮囊,抹了她全身伤疤,用花油和泉水日日滋养她,以保证她的尸身不会干缩腐烂。
子娑苦笑一声
子娑我承认我有私心,我的爱的确很变态很疯狂,原来我想着若是能有她的尸体一直陪着我我也甘愿,可不想一年以后,她的魂魄归体,她居然活过来了。
子娑从那以后她就疯了,没日没夜的想寻死,几乎什么死法都试过,吊死、烧死、摔死…可是无非就是伤了肉体,根本不会有鬼差来锁她的魂。那时我才懂了,原来当年轮回晷已经对她起了作用,她成了一个真正的不死人。我不厌其烦地给她保全肉身,带她游览名山大川,想让她找回生的希望,可是都没有什么用,她就那样浑浑噩噩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她遇到了斩魂使。
子娑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听说了斩魂刀能了结被圣器救赎的灵魂,她开始没日没夜缠着人家杀了她……再后来,她离我越来越远,和斩魂使走的越来越近。谁知传说中那生人勿近的斩魂使偏偏总是偏袒她,渐渐的,她开始从那种悲戚的世界里挣脱出来,开始一天天变得快乐些。
子娑说来可笑,我连她的尸体都能禁锢在身边,可如今她变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却再不舍得囚她分毫。所幸她到现在不知道我那些苟且心思,心里只当我是个同性,久而久之,倒是什么心里话都愿意与我说
沉默许久,子娑终于敢抬头看赵云澜的眼睛,像是带着某种保证补充着
子娑我是真的喜欢她,不管她心里有谁,我都一如既往的喜欢她。
斩魂刀凌空劈下,划破大不敬之地数千年来的寂静。
鬼面呦,这么紧张啊?
鬼面人未曾掩面,露出来的相貌与沈巍一摸一样,只是阴郁的多。皮肤要更惨白一些——不是正常的白,白得发青,简直就像是刚从福尔马林里爬出来的,因此身上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气质。仿佛是说不出的怨气和阴气,以至于沈巍那种入画般清俊的五官仿佛成了一张挂在骷髅上的画皮,越是好看,就越是可怖。
鬼面人讥诮道
鬼面我就不明白,你若是为昆仑君倒还说得过去,可她一个小小人类,怎么能劳斩魂大人这般大动干戈,就因为她是昆仑转世的妹妹?爱屋及乌?嘁,您可不像是这样有情有义的人啊。
沈巍手中的斩魂刀嗡嗡作响,朝着鬼面人拼杀而去
沈巍此番恶行果然是你所为?你有何居心?
鬼面居心?
鬼面人垂眼沉思一瞬,又勾起唇角
鬼面我能有什么居心,那个小丫头很可爱,我也很喜欢呢,我这都是为了帮她早日和兄长团聚啊。啊,不对,我怎么忘了,你倒是从没顾过手足之情,所以你自然是不会懂了。
鬼面人阴冷着脸,阴鸷地盯着面前一心想让他死的沈巍,语气冰冷
鬼面你说是吧,我的好兄弟?
如非必要,沈巍几乎是看也不想看鬼面人一眼。一群天生只知道杀虐的、连灵魂都不配拥有的脏东西,凭什么这般放肆。
沈巍你不配。
鬼面人嗤笑一声,实在不懂沈巍凭什么这么讨厌他,讨厌鬼族,甚至讨厌他自己。
鬼面难道那些虚伪的人类就配?你若是对待我能及你对别人的千分之一,我也不会总与你对着干。不过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反正,
鬼面我就要拿到轮回晷的全部力量了……
沈巍的眉毛紧锁,心中不详之感愈发浓重。
斩魂刀忽然扑了个空。
鬼面人悄无声息又出现在沈巍身后,斩魂刀紧跟其后劈天盖地而来,鬼面人擎住沈巍双肘,与他面对面道
鬼面你别以为我拿轮回晷没办法,尽管你一直藏着掖着,看,我这不还是找到了办法,就是可惜了那小丫头要死了……
鬼面斩魂大人,不如比一比我们谁的动作快?
鬼面人高声长笑,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巍皱着眉头,差点将自己的牙直接咬碎。
病房里,你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你俯卧在病床上,鼻子上横着一根输送氧气的管子,左手打着点滴,右手手上食指夹了一个测血氧饱和度的小夹子,旁边的显示器还一直发着一定频率的提示音。
元悦我去,什么装备?
你勉强用那只被夹手指的手把鼻子前面横着的管子撤掉,然后艰难抬起头拧了拧自己僵硬的脖子
元悦嗯?我这进了ICU?诶,我怎么被包成木乃伊了?
此时你看了一眼自己,上半身基本被绷带缠的严严实实,活像个埃及法老。再次作死般拔掉手上的输液头,挣扎着就想坐起来。可这一动就实实在在地牵动了背后的伤,你这才觉得后背非比寻常地痛,像被无数针扎着一样。
病房外的赵云澜通过探视系统在屏幕上看到了呲牙咧嘴的你,他忙喊来医生,十分钟后,经过一番检查的你终于被转移到普通病房。连医生们都惊呆了,行医数十年从没见过前一天还生死徘徊现在就生龙活虎的患者,堪称医学奇迹。
而赵云澜大手一挥,直接给自家妹妹安排到了高级病房,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以权谋私。等医生护士们观赏得差不多了纷纷离去后,你才对子娑抱怨
元悦祖宗,我真谢谢你,明明知道老娘凉不了,非得把我怼医院来,你是想让我为医学研究的伟大事业贡献个研究对象吗?
子娑哑口无言,虽然知道事实是这样,可当时他也是急了就把这一茬给忘了。
看这傻鸟缺心眼傻乎乎的瞎担心就算了,反正他向来智商不高,可这赵云澜怎么也在那眼眶通红的?你也没心思细想,那些痛感再度席卷而来
元悦小美人,能不能行行好,给我这满身的烤肉味儿收拾干净?我真是要疼得质壁分离了。
子娑忙不迭的凑过去,刚想掀开被子,看了看赵云澜,又迟疑了一下。赵云澜后知后觉,抄起暖水瓶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赵云澜我去打点热水,一会儿你们好了再叫我。
一层层的纱布被剪刀一齐剪短,子娑缓缓将粘连的纱布揭开,才露出一点血肉模糊的伤口,你已经疼得冷汗直冒。
子娑这纱布都粘上了,我必须帮你揭开,你忍着点。
看着你的手死揪着床单,子娑的心也跟着床单揪成了一团,是一种他剜别人眼珠子时从来不会产生的酸楚。
纱布一点点被剥落,周身痛苦神经疯狂叫嚣,无异于是剥皮刮骨。可是平常最怕疼的你愣是咬着被子一声不吭。
脑子里因为痛楚渐渐变得清明起来,爆炸之前的一幕幕也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放。
那个人,明明没有用幻术,却和沈巍拥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他是谁?
再一波痛感来袭,一个不成名的人缓缓被你在心里安上了这一头号嫌疑人的称号——鬼面人。
是了,若忽略那张脸,那晚对方的行径实在与鬼面人阴晴不定的性子出奇的一致。
未等彻底想明白,你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不知不觉中,你竟被疼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周身的皮肤恢复如初,你平躺在病床上,惨白的脸好像刚刚被人用热毛巾擦拭过,现在变得有点凉凉的,而你的手正被一双暖乎结实的大手牢牢地攥着。
元悦赵云澜……你是在……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