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韶华易逝，深情难书（二）

汤氏客栈，依旧如往昔般门庭若市，人来人往。

角落里的秦悠正一边嚼着香气腾腾的饭菜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这汤氏姐妹花真是太够意思了，不仅人美心也善，你说咱也就帮忙解了那么一次围，居然就让咱们在这白吃白住这么久，每天变着花样地做菜给咱们吃，态度还那么客气，我真是，哎呀，走遍江湖我都没见过这样的大善人，我真是三生有幸，太不好意思了我。”

坐在秦悠对面的墨垠也正在吃饭，但显然味同嚼蜡，心不在焉。

看着神思不知远游到何处的墨垠，秦悠忍不住朝他挥了挥手:“墨垠，墨垠！”

“你做什么？”墨垠有点不耐烦地放下了筷子。

“诶，我说，今儿早上御史大人亲自过来和你说的那番话，你想清楚了没有？”秦悠眨着眼暗示道。

“你没听到我拒绝了吗？那是章家的事，我一个外人掺和什么。”

“说是这么说，可你和章小姐的未婚夫长得一模一样，这未免也太巧合太有缘分了吧，既然她未婚夫都下落不明了好几年，那你怎么不试试，说不定抓住这个机会就此荣华富贵一生无忧呢？”秦悠眨眨眼，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望着墨垠。

墨垠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庸俗。你这人也没别的抱负了吧，既然你觉得很好你自己去吧，省得天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整天翻弄着一些史书典籍，也不知道考功名有没有用武之地。”

“你懂什么呀，我那是满腹只读圣贤书，一心只为天下人，还有两个月就是科举了，我秦悠可是立志要考上状元出人头地的人呢，哪能就天天在市井里混日子呀！”秦悠沉浸在对自己远大抱负的自我感动中。

“行行行，想不到你秦公子志向如此远大。”墨垠显然在不耐其烦地敷衍。

方才一直叨叨不停的秦悠，见墨垠还是不为所动的样子，不禁又开口道:“其实吧，那章小姐也真是个可怜之人。等了三年等不来自己的心上人，见到个长得如此相象的却又被打击是一场空，难怪会一病不起呀。今儿早上我看御史大人那卑躬屈膝好生哀求的样子，我这个局外人都有些动容了。章御史是何等人物，在朝堂上都是出了名的有风骨，连皇嗣相争他都根本不站队，现在却为了女儿做到如此地步，想必这就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吧。”

听到秦悠讲到“父母”二字时，墨垠的表情才有了些许动容。

从他降临人世至今二十载，他都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在他心里，早已将教他识字武功护他安然成长的师父，当作亲生父亲，因此他并没觉得有什么遗憾的。

能在玄樵山这样的毓秀之地长大，能有师父这样卓越不凡的人传授武功，墨垠无憾，此生足矣。

见墨垠的表情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秦悠又接着把话匣子打开:“我听御史大人的语气，章小姐的情况很不乐观呀，虽然那傅玉书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但就章小姐这身体都不知道能不能捱到傅玉书回来那天，你说是不是？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大姑娘，要是郁郁而终多可惜呀，你就不妨做回好人，陪章小姐去外面走走，说不定她心情好了这心病也就痊愈了呢？”

墨垠没有接话，秦悠正想再来一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墨垠做一回多管闲事的好人时，却见墨垠的目光已经不在自己身上，而是瞥向了别处。

秦悠有点不爽墨垠在自己说话时走神，又好奇是什么吸引了墨垠的注意力，于是也朝着墨垠望着的方向看过去。

在他们的对面桌，一名身着青衣的妙龄女子正和两个相貌普通的男子议论纷纷:

“你们听说了吗，还有两天就是崇真举办武林大会的日子了，想必到时道观会很热闹呀！”其中的一名男子搓着手，表情有点浮夸。

“知道知道，武林大会可是江湖共襄的盛举，要是那个武林盟主傅玉书没失踪，这次大会就是他来主持了，现在倒好，让那个道貌岸然的青松来吆喝，看着就不顺眼。我看呐，这青松就是想在此次武林大会上直接宣布自己就是新一任武林盟主了。”另一名男子也开口了。

三人里表现最镇静的女子抿了一口手中的茶，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们想必不知道吧，这青松为人阴险心机，我听说他曾经和武当掌门比武过，不敌重伤，但是没过多久武功高强的武当掌门居然在自家门派里吃饭噎死了，不是他青松的报复还会是谁呢？”

“原来这武当掌门之死不是偶然啊！”两名男子异口同声地开口，面面相觑。

女子有些得意，又接着说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当年风华正盛的武林盟主傅玉书之所以失踪，也和青松这老头有脱不开的关系。”

两名男子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你是说？”

女子回答:“傅玉书说不定就是被这奸人所害，青松此人野心勃勃，他不是一直觊觎武林盟主之位吗，怎么可能对一个比自己年轻的后辈心服口服呢？”

“你说得真有道理！”，方才表情浮夸的男子恍如醍醐灌顶般地拍了自己的脑袋，“这青松为了达到目的还真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呀！”

“就是就是”，另一名男子也跟着附和道。

女子浅笑不语，低头抿了抿茶。

秦悠还在被这番对话震惊的时候，没有察觉到不知何时与自己同桌的墨垠已经走上前去。

“姑娘，你懂的真多。”墨垠来到女子的面前，用审视的眼光看着她。

芊芊抬眸，果不其然看到了因自己对话而驻足的墨垠，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那是，我可不是一般人。”芊芊故作小得意。

“只是，在下觉着姑娘很眼熟，敢问姑娘可还会算命？”墨垠早已认出芊芊就是那日女扮男装的算命先生。

“公子果然好眼力，这纵横捭阖八卦两仪之术，小女子不才，略通一二。”芊芊倒也不否认，索性大大方方地表明了身份。

“姑娘对这行之将至的武林大会，可有何高见，依你看，这青松就将成为新一任武林盟主了吗？”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他害过的人，又岂会轻易放过他，那些作过的恶欠过的债，自会有人来讨回的。一切未定，等着看戏吧。”芊芊这番话带着些暗示，但这暗示只有她和墨垠听得懂。

墨垠会意，也不再多言:“姑娘果然玲珑剔透，墨某深受启发，他日有缘再会。”

说罢，墨垠回了自己的座位，似乎准备和秦悠交待些什么。

芊芊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达到了，也没有多作停留，放下手中茶杯，便不紧不慢地踏出了客栈。

在另一侧角落的梦珂，依然佯装独自吃菜地看着这一切，心里默默盘算着将墨垠的行踪汇报给二皇子。

街边的巷口里。

“你们两个做得很好，来，这是给你们的报酬。”芊芊清点出两锭银子，分别递给方才在客栈里和她一唱一和的那两名男子。

“谢谢芊芊姐，这都是小的们应该做的，下次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我大牛和我兄弟二虎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名表情浮夸的男子此时正一脸谄媚，而另一名男子正低头掂着银两。

“行了行了，场面话不用多说，看在你两今天表现不错的份上，下次有任务还找你们啊。”芊芊对自己今天找人演的这出戏还算是满意。

“是，芊芊姐，那小的们就先告退了。”两名男子也随即离开，消失在市井人海里。

“还有两天”，芊芊转身看了一眼客栈的方向，自言自语道:“既然师父说了不能用仙术，那我就用非常手段。这金光果然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武林大会是么，想必，有好戏看了。”

顷刻间，芊芊也已经消失在来往的人流中。

今天除了因为芊芊等人的对话而震惊，此刻还有让客栈里的秦悠更震惊的事情。

不想多管闲事的墨垠，居然改口答应陪章小姐出来走走了，时间地点就定在两日后崇真道场的武林大会上。

墨垠突如其来的转性，让自恃聪明的秦悠有些摸不着头脑。

“诶，墨垠，你这脑袋瓜到底怎么想的，我真的很好奇”，秦悠一边捧着自己的圣贤书，一边开口问。

墨垠面无表情地回答:“不是你劝我去陪这章小姐出来走走的么？”

“话是这么说，但是，你为什么突然就改变决定了呢？”秦悠依然不解。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看你的书去。”墨垠不想多说，秦悠也讪讪地闭了嘴，不再多问。

“怪人，怪人也。”秦悠忍不住小声地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耳尖的墨垠知道秦悠在犯嘀咕。

“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啊，两天后就有好戏看咯，武林大会，那可是江湖盛举，我等着凑热闹呢。不说了，我温书了。子曰……”秦悠结束了话题，拿起书把脸遮住，开始了他日常的之乎者也。

墨垠不知觉地撅起了嘴，不可置否。

京城郊外的地底迷宫里，梦珂依然半跪着向眼前一身黑衣的男子汇报情况:

“禀报二皇子，如果属下没猜错，墨垠两日后将会出现在崇真道场上。”

“你就这么笃定？”男子拨弄着手中的扳指，声音充满了磁性。

“是，而且属下隐隐觉得，这次的武林大会，可能会发生些什么。那青松在江湖中人口中名声一般，似乎，连前任武林盟主傅玉书的失踪都与其有关。”

“看来，两日后，要有好戏看了。你给我继续盯着他，不要出什么幺蛾子。本王要保证自己看中的人，万无一失。懂吗？”男子加重了尾音。

“是，属下明白！请二皇子放心，属下告退了。”向男子行礼后，梦珂便行色匆匆地离开了地底迷宫。

离在崇真道场举办的武林大会，只剩不到两天。

风平浪静的表面下，总有人在等着山雨欲来。